84、中计(2 / 2)
明珠接过银子?,一双杏眼诚挚无比,连福了好几个身,“谢谢王大人!”
二人出了轩厅,外头?已是金光半沉,晚风轻拂,各个轩厅内隐约传出喧闹之声,在三方抱厦间来回荡漾,而?院中诸静十方,却是另一片光景。
隐约见清念正被一丫鬟搀着,扶倒在一棵石榴树上打?干呕。明珠由她身边一过,电光火石间便被她扯住衣袖,对上她愤懑圆睁的一双眼,“我有今日,都是你?害的!”
她大概喝得半醉,什么?话?儿都倾口而?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不会落到这个地方,你?瞧见我过的什么?日子?了吗?迟早、我要?让你?也过一回这种日子?!”
一尺长的异草半掩着月洞门下的曲径,最前?头?的沁心旋裙回来,瞪一眼清念,她方气喘不平地将手撒开。沁心拨过明珠,盈盈浅笑,“雪影,这院儿里的姐妹哪个不是七八十种苦说不出?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到了这里,哪里就单是你?苦呢?这怎么?能怨得着明珠?你?要?怨,就怨天好了。”
明珠由她身后站出来,丝毫不避地将清念凝住,“师姐,我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你?非要?同我过不去的话?,尽管来,我要?是说个怕字,就不是你?颜大姑奶奶!”
言讫,她搀了沁心,二人相笑而?去,清念咬紧牙根儿,由后吩咐一声,“缎烟,你?去请那白二爷到我屋里来,就说我有事儿要?跟他商量。”
不时,脂粉浓香的房内,果然见得一个脸面细小坑洼的中年男子?坐在案上,倨傲将清念睨住,“我往你?身上填了那么?些银子?,如?今见我买卖上吃了亏,一时有些手紧,便要?叫别人点你?的大蜡烛。怪道人说□□无情呢,我也懒得计较了,可你?这会子?又叫我来做什么??”
两片红馥馥的绡帐中,清念痴一眼泪一眼地望过来,“你?这是什么?话?儿?你?这是要?屈死我不成!我在这里,一切自然是妈妈做主,妈妈要?谁来点我的大蜡烛,我还敢不依不成?可我心里是想你?,如?今叫你?来,就是要?商量个对策,你?却动不动就出口伤人,要?如?此?,你?走好了!以后再别登我的门!”
烛光偏在白二爷的脸上,更显一脸的坑洼不平。他瞥过眼,只见得她拈着手帕在搵泪,一颗一颗珍珠似的落在他的心甸,止不住软下心来,踱到床上去挨着,“我的心肝儿,我不过说是气话?,你?也替我想想,眼见你?被别人点了大蜡烛去,我心里能好过?快别哭了,有什么?事儿找我商议,现在说了,我也好替你?去办啊。”
哭声渐止,清念的佯作?依依地靠在他肩头?,眼睛望向半隐半暗的墙角,“我正是为了这个事儿叫你?来,你?可知道,我的心里,独有你?一个,别的不过是应酬生意。妈妈叫别人来点了我的大蜡烛,我心里十万个不愿意,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后儿妈妈要?出城去探亲,且回不来呢,你?只在夜里过来,别惊动别人,我在床上等你?,只把一副身子?先给了你?。”
那白二爷岂会不依?乐不支地连搂着她亲了几口,难分难舍地悄么?辞了去。门一阖上,清念的脸色立时便沉冷如?冰,将丫鬟缎烟扯到身前?,凑着耳朵嘀咕一阵后,灯竭光烬,落入凉夜。
所隔一日,天阴沉雨,几片云浮在枝稍之上,明雅坊早早点了灯,婆娑的几十盏灯影罩得这个销金窟提早淫靡非常。虞三娘不在,众女照常梳洗打?扮预备迎接一夜又一夜的灯酒欢场。
长廊下,明珠正端了一个铜盆来,大约是预备给沁心梳洗,谁知还未转入屋内,先被缎烟叫住,“明珠,你?等一等。我们姑娘有话?儿同你?说,请你?到屋里去一趟。”
明珠履舄未停,只放缓一瞬,滞后一句,“她有什么?好话?儿要?同我说呢?我不去。”
那缎烟紧追不舍,推搡着夺过她的盆,“你?去一去,一会儿再打?水不迟,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姑娘啊?”
言毕,她端着盆旋裙就走,明珠去追,一路被引至清念屋内。见清念正在妆案前?梳头?,一把篦子?刮下来几缕青丝。
明珠警惕地将她望住,声音不冷不淡,“你?叫我来做什么??有话?儿就赶紧说,我过了耳朵好赶紧去伺候我们姑娘。”
“你?急什么??”清念含笑一步一步游移过来,将手中的篦子?指向案前?的圆凳,“你?先坐,哎呀你?坐嘛!”
见明珠不动弹,她便去揿了她坐下,自个儿也旋到对面坐着,“那日听了沁心姐一席话?,我倒有些想明白了,我落到这里来,横竖也怪不上你?,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从小无父无母地被方丈买了去,一生都是招打?吸骂的。想想呢,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原来你?师父也要?将你?卖到这地方来,若不是遇到宋家,你?也难逃此?命,以为你?有好日子?过了吧,谁知转头?就还是打?回了原形。大家都是命苦之人,既然又相逢在这里,也算千百年修来的缘分,我又何必再同你?计较呢?从前?是我说话?儿太急了些,希望你?也不要?再跟我计较了,啊?”
恰时,缎烟捧一盏热茶上来,明珠稍瞥她一眼,再警惕望回清念,“你?就是叫我来说这些?好,我也听过了,以后咱们各人过各人的,也就罢了,谈不上什么?计较不计较的。我要?回去了,沁心姐还等着水洗脸梳洗呢。”
她捉裙起身,就是要?走,却被缎烟上前?拽着,笑嘻嘻地再揿她入座,“姑娘不要?急,好歹让我们姑娘将话?儿说完嘛,你?们原是一个庙里的师姐妹,做什么?要?弄得跟仇人似的呢?”
对过清念拈着帕子?,两片秀发盖住了大半张脸,“我晓得,你?这是怪我呢,我这里先向你?赔个不是,种种都是我不对好了,你?喝我一盏茶,就当是原谅我了,成吗?”
想着沁心那里还等着用水,明珠不免急躁些,将一片鹅黄缎袖荡如?滚波,口中也尽敷衍,“好好好,我不将那些事儿放在心上就成了。那边还等我去伺候呢,我又不是卖身在这里,若是伺候不周,少不得妈妈要?扣我的月钱。”
她意欲起身,再被缎烟按住,一张尖尖的笑脸凑近几分,堆满了笑,“姑娘好歹吃杯茶再走,好让我们姑娘心里也过得去不是?你?若这样走了,她又少不得要?想东想西的!”
万般无奈,明珠只好举茶饮尽,忙端了盆辞了去,踅入那边儿,沁心正有另一个丫鬟服侍更衣,见明珠急跑进来,便旋身回来叮嘱,“你?可慢点跑,我又不是急,省得溅一身的水迎风一吹就要?着凉的。”
明珠将盆搁在髹红架子?上,一个手指头?试试水温,幸好仍旧是热,她便缓出个轻松的笑来,“方才被清念绊住了脚,我怕把水耽搁凉了,就跑得急了些。姐姐,你?快来梳洗吧,一会儿不是有个出堂局要?去?”
天光愈发暗沉,这里沁心业已收拾齐整,两个婆子?捧了装秀绢的小匣子?与装衣裳的包袱皮,又有小丫鬟抱了琵琶,明珠正要?去拿妆案上的脂粉匣,谁料才到案边,只觉身子?一软,跌坐在凳上。
动静儿引得沁心踅回珠帘内,到她跟前?儿一瞧,只见她脸色绯红,抬了手背一抹,亦有些发烫,“大概是今儿风大见冷,给吹凉了,有些发烫。你?就别跟我去了,若是不嫌弃我的床,就到里头?去躺一会儿,等我出局回来,顺便请个大夫来瞧你?。”一壁言着,一壁搀她上床,“你?先盖了被子?捂一捂,我差个相帮去你?家给你?姐姐报个信儿,免得她担心你?。”
“不妨事儿的姐姐,我伺候你?去出局,等回来再去抓两副药吃就好了。”明珠一只软臂撑着床沿,作?势是要?起来,才半抬起上身,又倒回去,只觉身体里血脉翻滚,周身都失了力气,有些燥热难耐。
沁心忙给她盖了被子?,总觉她那张潮红的笑脸不大对劲儿,又来不及细想,只按住她,“我这会子?忙着出局去,你?就别招着我在这里耽误工夫劝你?了。老实躺着吧,今儿不过是个酒局,那户客人倒是个爽利性子?,绝不拖拉的,不过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实觉体力不支,明珠只好作?罢,由被子?里露出一双含丝绞缕的大眼,“那麻烦姐姐下楼差人到我家里说一声儿,就说我身上不大爽快,晚些就回家去。”
一阵功夫,一行?人已下了楼,沁心叫来一个相帮,说了地址,让相帮连往她家里去送信,这才登舆而?上,心内却总有些踞蹐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不用刀,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