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寡人的王后已昏迷多时,为何还不见醒?你这庸医不是自称是楚国来的大巫么!”
整座芳沁殿内,只听见晋侯失态的咆哮声,众宫人敛气屏声,莫有一语。唯独那老巫被晋侯扳着一双肩膀,漆黑的袍随着身板晃动,发出不断的索索声。
男巫把持着手杖,为晋侯所震慑,也不敢有话。
晋侯待要发落,忽听身后传来虚弱的一道声音:“王上。”
晋侯大喜,立刻撇下了男巫,回头往王后的病榻上靠过去,“王后,你可好些了?”
王后但觉脑中昏涨,目光仍是不怎么清明,她的额头上敷着条帕子,已经微冷了,环视殿中,宫人默不作声,老巫暗暗地揉了揉被晋侯掐痛的脖颈,跟着,便是面前这脸上写满了忧虑和谨慎的晋侯。
她轻声问道:“长庚呢?”
甫一醒来,便知惦记那不孝不忠的王八蛋,晋侯也沉默了,沉默片刻之后,他耸着两道漆黑的眉宇,将王后的担忧压下来,“你只别担心,这婚事那小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王后讶异,“王上有了办法?”
晋侯说道:“寡人先安抚了贵使,发誓要将那小儿找回来痛殴一顿,贵使也是看在寡人面上,不愿与他计较了。”
王后不语,慢慢地蹙起了眉。
当今王氏衰微,周天子不得已求姻亲于晋,周国贵使敢对晋侯不敬吗?但场面话说也就说了,只怕贵使回了雒邑,在天子面前道一句长庚的不是,反而让晋又成了众矢之的了。
但当下让王后身心都不爽利的,并不是担心得罪周天子这一点,而是,当着列位王臣,她的儿子,竟然说了那样一番不堪之言!王后清醒过来,再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几乎又要立即晕死过去。
晋侯伸臂将王后撑着,对男巫说道:“将张鲜传来!”
男巫如蒙大赦,连忙答应下来,立即转身去请张鲜。
张鲜是晋侯昔年为公子之时豢养的舍人,颇有才干,晋侯趁着人不在,挥退众宫婢,立马便把张鲜的提议对王后说了:“张鲜说,他在市井之中,恰遇一妇人,扮作男儿之身极像!”
见王后面露诧异,晋侯忙又说道:“那妇人年纪还极小,当时仅有十二三岁,但扮作男子已足可乱真,如今又过两年,想必是更加炉火纯青了。张鲜这厮怪主意忒多,竟提议,不若就让此女子先扮作男装留在庚儿身旁,一旦庚儿动心,便让她回复妇人之身。相信这一惊吓之下,庚儿这病必能痊愈。”
王后美丽而清婉的双目,这时一眨不眨地瞪着晋侯——这样的馊主意,到底是哪头猪想出来的!
“王后——”
见她不说话,晋侯心中亦感到一阵惊惶。
王后定住许久,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转过面:“那么,之后呢?你打算让发现这一切的庚儿如何收场?你是最知道他的脾性,容不得半点欺骗!若真惹恼了他,日后对妇人更加是没有半点兴致了,你怎么收场?周天子那边可以拖延得一时,可瞒不住一世!抗旨不遵,那是授人以柄!我虽是秦国公主,但如今嫁了你,便是晋人,我父王绝不会看在秦晋之好上,就不趁此机会威胁于晋!”
诚然王后的担忧有理,但晋侯也已是走投无路了。
这时,张鲜脱去鞋履,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殿中来。
晋人曲裾华服,于行走多有不便,张鲜的步子极碎,他快步走到了晋侯和王后身前,伏地稽首,叩首之后,对着仍然颦着一道细眉,露出不耐神色的王后抬起头说道:“那市井小儿,王后不妨一见,她决计可让公子辨不出真伪,王后不妨见了再做打算?”
王后仍面露狐疑之色,“她,当真能行?”
张鲜顿了顿,说道:“臣以项上头颅作为担保,此女可行大事,必能获得公子喜爱,不但如此,更会医好公子的隐疾。”
王后仍然觉得这办法漏洞太多,何况她曾听闻,分桃之癖并非是病,若全当病来治,难免不对症,不得法,恐万一弄巧成拙,但晋侯和张鲜一口咬定此计可行,一贯信任夫君的王后这时心中不免有了动摇。
宫婢孟鱼奉命出城接回了屈颂,此时正于殿下待命。
晋侯让人入内。
等候片刻,屈颂见殿门大敞,众宦者鱼贯而出,请宫长孟鱼与屈颂入殿。
屈颂微垂眼睑,随孟鱼指引缓步朝殿内走去。
高烛擎在铜盘之上,灯盏犹如舒展而纤长的莲茎,上缀有通明璎珞坠子。两侧是一对髹漆矮案,供有青铜狮尊两副,竹简帛书数册。王后的病榻正朝南面,大红的帐幔左右毕收于帘钩之上,被褥无不崭新如洗。
屋内陈设极尽九州之奢华,布局之艳丽,色泽之丰繁,恐怕也毫不逊于楚宫。
但屈颂似乎并没有为这豪奢的王宫所震慑。
她对晋侯与王后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跪在病床之下,等待着晋侯的发落。
孟鱼是宫长,来的一路上已对她再三告诫,不该问的,绝不可问,她只需记住一点,日后服侍公子尽心尽力,别的什么都不要再多言。
屈颂果然不问,但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晋侯和王后挑中了在市井之中,除了娱神作乐之外别无所长的自己。
王后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过来些,让我看个清楚。”
屈颂依言,抬手微微卷起曲裾袍角,往前挪动了尺远。
殿内虽然沉默,但每个人的脸色却都有了细微的变化。若是王后下令要近前,屈颂当起身近前再拜,她刚才这样的举动是不符周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