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捡来的少年(二十七)(1 / 2)
谢府地牢。
牢里光线昏暗,阴森森的长廊只有零星几盏蜡烛灯。地面潮湿脏乱,角落偶尔有几滩快要干涸的水渍,甚至还有些胡乱堆着的碎屑,残留着黑红的颜色。
阿树匆匆扫了几眼,不敢细想那都是什么东西?。
她在谢府呆了这么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阿树从?没来过这种只会?与罪恶、阴森挂钩的地方?。下?楼梯的时候,甚至连如何迈脚都踟蹰不定,生怕一不留神踩到一只耗子。
但阿树不敢停留,谢家主故意找了个借口,将地牢门口的守卫都支开。勉强挤出一炷香的时间,让她去和谢琅说话?。
这是地牢最深的一间牢房,只有角落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灯。
“阿树妹妹,你不该来这里。”
谢琅单腿曲起坐在干草垛上,背靠冰凉的石墙,隔着黑铁栅栏看,向长廊尽头。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垂,压住眼中情绪。
来人步履轻巧,明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身前?还有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提着一盏灯笼为?她引路。
一身纯白锦缎披风,兜帽上的兔毛宛如初冬的新雪,堆砌在小姑娘比冰雪更干净透白的脸庞边,整个人都与阴暗肮脏的地牢格格不入。
阿树提着裙摆,匆匆跑到谢琅面前?,也?顾不上地牢的泥灰沾染她的衣衫,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谢叔叔竟然将你关在这么恶劣的地方?。”
她仔细打量着谢琅,见他虽然衣服破损,但脸色尚好,看起来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谢琅从?昏迷中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间地牢里了。之前?有守卫悄悄给他透露了正堂中南清风对他的指证,武林正派现在都认为?他是魔教叛徒。
“你还记得重燕山发生的事情吗?”时间紧迫,阿树抱怨了一句后,就赶紧回?归正题。
谢琅回?想起他昏迷前?的那一幕。
刀剑乱舞,恣意厮杀。
冷刃划开皮肤深入肺腑的触感,滚烫的血液随之喷洒出来,鼻尖似乎还残存当?时的血腥味……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人的确是我杀的。”
阿树惊讶:“什么?!”
又连忙压低声音,怕惊动到地牢外的人。她挤在牢房门口,紧紧抓着冰冷的铁柱子,一脸焦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阿树晶亮透彻的双眼似是藏有星光,在这昏黑脏乱的地牢里,灿若繁星。她的眼神坚定不移,到现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时候,仍然愿意相信谢琅。
谢琅双眼赤红,醒来之后一直头痛欲裂,自责和愧疚带来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甚至还记得最后一个同伴倒下?时,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狂怒斥责他:“叛徒!”
“谢琅,你枉为?谢家人!”
“……”
谢琅思绪陷入回?忆,一脸痛苦难忍。
阿树试着宽慰他,让他冷静下?来:“就算人真的是你杀的,那也?一定有理由的。琅哥哥,你要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能为?你洗清罪名。”
谢琅在阿树关怀的眼神下?,沉默半晌,最终试图着开始回?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可脑海中像是有一柄刀在搅动,将他的神经割的支离破碎,只记得几个零碎的片段,七拼八凑在一起。
谢琅强行按捺住头中剧痛,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大家被?浓雾分散后……我们四人找不到其他队友,只能独自上山。然而大家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歌声,似远似近……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识,身体变得不受控制。”
他喘息片刻,抬头对上阿树的目光,眼里几乎溢出血泪:“等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用?纯钧剑杀了其他三人。”
在种情况下?,阿树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几分冷酷,与她平日里娇气单纯的模样截然不同,反而像她的哥哥君景逢平日里的模样。
她敏锐地抓住重点,冷静地问:“你还记得是什么歌声吗?”
“听?不清内容,但我隐约记得……像是大海在唱歌。”
阿树微微一怔。
风雨楼给阿树的小册子里将魔教众人介绍的都十分详细,其中并?未有任何人擅长用?音律控制其他人。
然而阿树却?知?道一个人,他的确可以通过声音控制其他人。
但是时间快来不及了,阿树只能将这一个疑点压在心里,连忙又问另一个问题:“这次重燕山营救行动,有多少人知?道你们具体的计划安排?”
谢琅深吸一口气,也?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阿树:“严格来说,在到达重燕山之前?,知?道这次任务的人只有你和我。”
谢家的叛徒一直没来及找出来,谢琅也?担心消息走漏,因此在招募集齐此次任务的队友之后,并?未提前?说明他们要去做什么,而是假装当?做和往常一样,只是简单地去排查魔教匿藏的地点。
阿树闻言,猛地睁大眼睛,“这说不通啊……”
南清风在正堂的意思很明显,魔教是知?晓他们此次行动,才会?让八位护法全部在重燕山等他们,俨然是一个请君入瓮之计。阿树也?以为?是他们一行人之中,有人故意暴露或者泄密给魔教,才让魔教提前?有了准备。
可谢琅的话?,让阿树之前?的推测产生了矛盾。
难道消息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
阿树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都会?随手拿一张宣纸写写画画,因此书房桌上有很多她在考虑魔教的事情时记下?的笔记。而且还有谢琅之前?给她画的重燕山地图,都夹在那一堆纸张中。
她忽然扭头问身边始终沉默的君一:“之前?有谁进过我的书房?”
这些日子君一与阿树寸步不离,任何人进入她的院子,他都能知?晓。
“顾公子去过,给你留下?一张纸条。”
顾临川?
难道是他跟魔教告密?
可是没有道理啊。
他一个鲛人,常年独居隐岛。
来到杭州以后,阿树也?能很明显地看出,他对魔教和正道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拉着她大街小巷的乱串,一串糖葫芦都比这些江湖事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再?加上,阿树在和谢琅在商量对付魔教的计谋时,一直都是主动避开顾临川的。
因此,他不可能在从?那一堆七零八落的消息碎片里,准确无误的拼凑出最重要的那条消息。
阿树握住牢房栏杆的手紧了紧,还想再?和谢琅多说几句,长廊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翠鸟的叫声,清脆急促,一声比一声明亮。
一炷香时间快要到了,守卫在催促阿树离开。
君一提醒道:“小姐,该走了。”
“阿树,走吧。”谢琅也?催促她赶紧离开:“我现在是武林罪人,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
阿树咬咬牙,迟疑着不想离开。
“回?去吧,”谢琅温和地弯了弯眉眼,又劝道:“此事牵扯颇深,碧隐岛从?不插手江湖事,别叫这些纷争扰了你。”
阿树固执地摇摇头:“那你怎么办?我不相信你是叛徒。”
谢琅知?道小姑娘脾气倔强,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进老房门口。微微弯腰靠近阿树耳边,语气平淡而冷静,像是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场景:“就算这件事另有隐情——”
“阿树,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怀疑我。但是风雨楼给你的魔教卧底的名单里,一早也?就记录了我的名字,对不对?”
谢琅原先以为?,阿树未将风雨楼得到的全部消息告诉他,是顾忌着谢府中叛徒也?知?道这些消息。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所谓“叛徒”,竟然是他自己。
阿树一惊,还没来得及辩解,谢琅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险些晃神。
好在他知?道正事要紧,稳住心神,继续劝小姑娘离开:“你今晚愿意来看我,我知?道你一定是信任我的。但是阿树,从?风雨楼的名单来看,魔教或许早就盯上我,设局坐实了我的叛徒身份,让我在正道中众叛亲离。在这种情况下?,你更要早些撇清和我的关系,将自己保护好。”阿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