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死生奥义(2 / 2)
初冬的大雪又来了,昆仑山上了山门有一处曲径通幽的院子,这个院子周围被收拾的极好,不合时宜的蚂蚁窝都被搬走了,院子里一切极为讲究精致,所有建材防潮隔凉,院落分为三进,最中间的就是凌安之今年养病的主要场所。宽敞的正房偏房舒服的赶上了当年泽亲王的寝宫,一看便是用心收拾过的。清晨,凌安之披着大氅,坐在屋顶上开始看纷纷扬扬的大雪,去年冬天,凌霄就是在这么一个大雪天里去了。
这一年来他无数次的做梦,不是梦到在太原和凌霄分别的那个清晨,或者是梦到当时早出发去接了凌霄一天,他在梦里救得了凌霄,全是及时赶到让凌霄转危为安的。
醒来心像被刀割了一样,胸口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间美好的感情分很多种,相濡以沫的爱情固然动人;不过还有一种,用生死与共的袍泽形容太俗,以手足情深的兄弟比喻太浅,用亲密无间的挚友形容太远。
凌霄若在,凌安之绝对不会消沉至此,好像没有小将军三言两语拿捏不了的事。
其实所有人看到凌安之,也许心里都有一个问题:凌安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永远这么隐姓埋名的消沉下去吧?
余情一看凌安之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想凌霄了,他太重要了,陪着凌安之血雨腥风的度过了尖酸刻薄的少年时光和餐风卧雪的军旅生活,谁都替代不了。
凌霄聪明、包容,敏锐而不外漏,仁义却不纠结,本事那么强却不抢任何人的风头,给身边的兄弟全想好了出路。
就在风华正茂、一朵花还没开的年纪里不明不白的没了,任谁也无法接受。
对于凌安之而言,凌霄在,他想着人生出路,凌霄去,他竟然是在寻找归途。
凌安之在呆呆的望雪,余情在呆呆的望他。
突然胡梦生跑上来了,对余情说道:“少主,梅绛雪梅姑娘来了。”
余情心下一紧:“她来做什么?”
胡梦生搓着手:“大帅也没什么亲人了,其实想想,梅绛雪就算是他姐姐了。少主,梅姑娘不是来接大帅走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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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绛雪多年来基本没什么变化,浑身荡着那么一股仙气,和凌安之并肩而行,在榕城街道缓缓散步,好似漫无目的。
在榕城里就这么闲庭信步似的晃了一两天。
这两天阳光很好,榕城往来通商多年,发展已经不是昔日可比的,往来商业街边商铺栉次鳞比,小商小贩和做大买卖的相得益彰,说书唱曲的热闹非凡;郊区便是居民区,萝卜头大的孩子和满地疯跑的半大丫头小子嬉笑尖叫,那些呼儿唤女回家吃饭的年轻父母脸上全透着勃勃的生机。
一个拎着篮子卖花的小丫头过来,拉了拉凌安之的袖子——凌安之现在一身煞气和一身纨绔之气已经被打磨的不见影踪,看着也就像个世间出身的公子,“大哥哥,你身边的这个姐姐这么漂亮,给她买束花吧?”
凌安之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一个人出门,身上没有带钱,平时也全是小侍卫带钱。
——反正他也没什么钱,昆仑山养伤的院子里,所有的银子还是宇文庭不声不响留下的。
梅绛雪笑了笑,凌安之拜师学艺呆在江南的那几年,夜里有时间他们也出去游逛一下,碰到卖花的凌安之和凌霄就会哄她这个姐姐开心一下。
目睹卖花小孩怏怏然离去的背影,两个人回到了居住的民宿,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几间上房还算干净宽敞,两个人在会客厅泡了道茶,烤着炭火盆好久才暖和过来。
梅绛雪开口问他:“安之,你还记得江南吗?”
凌安之怎么能忘,宁森和宁林两位师傅,带着少年凌安之和凌霄多次游历过江南,他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梅绛雪起身,坐在一张桌子前,伸手揭起蒙着的白布,下边原来是覆盖着一张琴,梅绛雪眉如青山黛的冲他嫣然一笑,拨动琴弦,低声吟唱:
“雨过江南携油伞,
柳絮飞逐减衣衫,
月沉小楼锁低户,
无病无忧常相欢,
柳风吹衣轻愁散,
温衾软梦余生慢,
勿教相思摧肝肠,
笑待世事尘心宽。”
凌安之听着歌声,眼前仿佛回忆起那些少年时光,他一时有些失神,连梅绛雪什么时候一曲终了,坐在他身边都不知道。
梅绛雪平生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安之,愿意和我去江南吗?”
凌安之心头一愣,他目光低垂,似乎有所触动。
梅绛雪轻悠悠的开口,好像又展开了画卷:“杭州西湖细雨,杨柳依依,梅家有几条街的商铺在那里,缺顶门户的男掌柜;你新伤旧病,锦被华服的可以养一养;街头巷角、秦楼楚馆,说书的和唱曲的每日都有,闲暇时走去听一听;再有几个小儿女围绕膝下,喊你父亲,什么烦恼都没了,人生可以换一种活法。”
之后便不再说话,眼神中似有期待的看着他。
凌安之偏头看了梅姐姐一眼,墨绿色的眼中深不可测,他手上加力,反握住了梅绛雪的手——
梅绛雪心头一动,这是他的回应吗?
凌安之已经抬头,嗓音低沉,吞吞吐吐却也说的肯定:“对不起…梅姐姐,我一直当你是我姐姐。”
梅绛雪有些落寞的低眉,笑容苦涩:“所以,你不会选择去江南,那你还是要留在安西,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