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烛幽领主(2 / 2)
“你描的胡子花了。”罗瑜指着挽纱背后的一片鼻血似的黑色说到。“哦,刚才出的冷汗。你眉毛也挺好看的,真的。”
罗瑜的“柳眉”尖儿已经一路长到眼角,变成一个黑圈。
要是有这样的夫妻相,那真是惨绝人寰,还好他们不是。
两人一路以后脑勺示人,尽可能低调地路过洞窟,顺便低头看地上有没有没人要的花枭羽毛。
支路将尽处火光幽暗,毒雾浅淡,两人四处张望,一不小心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向前扑去。
“什么东西?!”罗瑜坐在地上,吃痛地捂住膝盖。
季滨由于要护着装小鸡的筐,是侧身着地的,磕的她手臂发麻起不来。
她拍去灰尘,贴着地面回看:“这里开始铺路了。”
只见一个个木头圆片嵌在泥地里,间距紧密,出地高矮不一,铺到了视线尽头,转角后应该还有。这些圆片直径近一米,边缘的凹凸相近,年轮疏密也相仿,一看就是树龄有百年千年的古木横截得到的。木圆柱如果扁一些,容易被软泥埋没而难以看见,绊住两人的正是这样的一块。
这样别致的路,在练武功的人眼中可以当梅花桩使;一在般人看来,倒是有江南民间的风韵,阴雨天撑把伞走在山间小路的木头桩上,好生惬意。
罗瑜:“不愧是领主的地盘,这排场就是不一样。”
季滨心想,领主没用毒草路真是值得表扬。
“姑娘,是时候把你那一节一节的鞭子拿在手上了,这里没有人了……”
“有用吗,我打的过领主吗?这种时候就要装弱装无辜,你来跟我换换,把竹筐抱好了,要显得纯良一点。”
罗瑜有些恼火:“唉,显得纯良还是会被领主一刀切了。”
季滨在黑暗中虚着眼睛寻找木桩踏上去:“但是杀泼妇和杀良家妇女,你说哪个死的更快。”
小鸡叫声很凄惨,听得罗瑜心头难受,只好接过来抱好了。
罗瑜:“你说那领主平常会到黑市里散步吗?”
季滨:“肯定会。自己低头看,每个木桩上都只有一种形状的干透的泥脚印,或新或旧,方向有正有反,说不定每天都在路上往返。”
罗瑜:“明明这么亲民,还专门给自己修路,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季滨突然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梅花桩”转角到头处,是上坡的最高点,往左有一条木板铺的小径,再往前便是平缓的下坡。在这地势跌宕的山里头,这路况已是多见不怪了。
两人精疲力竭地在断崖顶站定,殊不知他们站在涂台山山体的最边缘。
高山以外,是莽莽榛榛的林海,无边无际的乔木上空枭鸟哀号不止。
灰暗的雾气一泻千里,笼络住无数墨绿的树冠,通向偌大长安城的边缘城镇。
花枭全都在这里,在这里破壳,成长,繁衍,这就是今年在山外见不到半个花枭影子的缘故。
这涂台山是半鉴镇的天然隔离带,竟把人间极致的繁华独占封锁在山的一侧,只留给另一侧原始与混沌。
然而这不是览景抒怀的好时机。因为季滨看见左前方与鹰嘴相似的突出的悬崖尖儿下面有个人……
离地百尺,在月光下面对着林海荡秋千。
季滨把罗瑜按下去,两人借着杂草丛的遮挡匍匐前进,闯进几天几夜也走不到头的树林。
黑市不被人发现的原因除了有去无回的通行制度,很大程度上是优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入口是空心荒岛下的暗渠,出口正对不见尽头的密林。
选址的人大概开了天眼,什么好处都占尽了。
两人紧张地贴着道旁杂草,却没发现这一排过人高的植物浑身倒刺,踏上平地时袖子已遍布毛球与刮痕,尽显狼狈。
“看到那颗树了吗?就右前方,叶片挺大的那颗老树,躲过去,看看传说中的黑市领主长什么样。”
花枭的尖唳声是最好的屏蔽仪,在林间穿行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人听得见。
老树缠满古藤,因而成为完美的攀爬阶梯,供两人攀向高处的树杈,获得优越的近距离观察视角。
晚风由远及近,树冠似浪,连天而来。
秋千上的人脚尖在崖壁上一点,逆着风向朝明月荡去。
蒲叶织的斗笠围着一圈柔软长缨,掩至胸前。
斗笠是死血的殷红,长缨是活血的鲜红。
长缨迎风翻飞,层层叠叠的血帘挡了他的脸孔,只能看见刚过肩的头发。
领主身披枭羽编织成的外衣,荡回时一身漆黑,荡出时一身月光。光晕在材质特殊的衣服上流淌,七色光谱连篇变幻,隐而复现。
他右手的手心里握着一小团淌血的生肉,渗出的血液把肌肤染红,细流汇入羽衣下的阴影中。
荡到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时,他将手心反扣,肉块离手。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花枭,在他的脚底周旋。
领主掀起面前的红缨,向后一抛,俯瞰着众花枭扑向下坠的诱饵,在争执中再次献出自己漂亮外衣的一小部分,慢悠悠落在一地因带血而板结成饼的羽毛上。
吃到肉的幸运儿为了炫耀它的威武,展开双翼向地俯冲。
羽毛真是漂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它现在在地上,在幸福又喜悦地抽搐着,在羽毛铺成的裹尸布上翻滚、舞蹈,彻底褪尽它的漂亮外衣,回到初生时的幼嫩,再现粉色的肉身,然后蜷缩、沉默。
领主喜欢它给自己的贡品,非常喜欢。
何谓艳冶,何谓冷血,见此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