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问仙第一(1 / 2)
正是冬日里,白雪飘飘,寒风飒飒。
围着淡青斗篷的女子一手撑伞站在街头,看着佩刀的官兵们闯入那豪华的府邸。见她玉簪束发,身着雪白道袍,腕间一串殷红的南红念珠轻轻垂着,臂挽拂尘,神情淡漠。
她的衣袂随着风轻轻摆动着,仿佛出尘。
——这正是此生的由仪。
她身边站这个玄衣佩刀的男子,同样撑着伞,正着铠甲,抬头望着喧闹的府邸,在对由仪道:“此番,你算是心愿得偿了。”
由仪仍然抬着头,一手摩挲着腕上的念珠,忽而轻轻叹了口气:“从此,作为徐氏妙玉的尘缘,可了了。”
男子转过头看她,见她一副飘逸出尘的样子,心中快速划过些许无奈,道:“陛下说:愿意一宫主位待之。”
“然后呢?”由仪也转过头来,眉宇间带上了几分轻浅的笑意,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仿佛在嘲讽些什么:“一辈子被困在那四方天里,看着绿瓦红墙,永远不得解脱。”
男子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我知道你不会乐意的。”
“哪怕你被治渎职之罪?”由仪伸出手去接了一面雪花,洁白无瑕的雪落在手心中,又很快化为细小的水珠。
她忽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升腾起的雾气,慢慢说道:“我有一物,你代为献上吧。”
男子疑惑不解:“何物?”
“天宫琉璃——”由仪忽然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卸了那一身仙风道骨,倚在一旁的墙壁上道:“能让他国库充盈、内帑流油的好东西。带去吧,告诉他,这算是成全了徐家最后的忠烈了。从此世间再无徐妙玉此人。”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男子。
男子疑惑接过,却仍然道:“只怕因此更加让圣人下定了决心。咱们好歹合作了这么多年,为了个甄家费尽心力,我真不想你沦落到那些深宫怨妇一般的地步。”
“你看我会吗?”由仪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唇畔泄出一丝嗤笑来:“安心吧,我敢保证,接了这一封信,从此他再不敢打把握纳入后宫的主意。再说了,搞甄家又不是为了效忠他,是为了我父亲。父亲因冤案惨死,临终仍心怀国家大义,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能不成全呢?”
“这可惜了那年黄河两岸数不尽的百姓生灵,到底毁在堤坝塌陷中。甄家,十恶不赦。因此灭口别家,更是罪该万死。”由仪面容不再漫不经心,她的语气渐渐凌厉了起来,望向那仍然繁华却显颓废的府邸,看着一串串被押解出来的人,冷笑一声:“从此,这时间再没有江南甄家了,他们将以终身,为冤死的百姓生灵赎罪。”
男子道:“若没有你提供的东西,只怕甄家还要在金陵城耀武扬威些年月了。不过甄家先倒了,京里那些就也挺不住了,总有这天下海晏河清那一日。”
“我等着,拭目以待。”由仪轻轻笑了一声,一甩拂尘,对着男子揖礼:“无量天尊——贫道,先行告辞。”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淡青的斗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显露出里头层层叠叠的雪白道袍来。
男子轻笑一声,同样回礼:“风雪甚巨,道长,请慢行。”
回到道观中天已擦黑了,此生服侍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都在小院子中做着针线殷勤等待着。见由仪回来,老嬷嬷难得舍了仪态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切地问由仪:“主子?”
“成了,从此这金陵,再没有甄家了。”由仪笑了笑,略含安抚地对着这位对徐家忠心耿耿的妙玉奶母道:“明日是押解甄氏罪人入京的日子,嬷嬷可以带着云初去看看。”
“好,好。”徐嬷嬷连连点头,眼眶通红:“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可心安了。”
又忙忙吩咐云初:“快将银耳羹端来,主子在外头待了一日,怕是腹中饥饿。”
云初忙答应了一声,从廊下小炉上的锅里舀了大半碗红枣银耳羹奉与由仪,由仪接过慢慢搅着,随口问徐嬷嬷:“手里银钱还宽裕吗?明日我再给您拿十两银子,日常花用都是从您那儿走的不是?”
徐嬷嬷忙道:“宽裕,宽裕,您一个月给老奴十两银子,银耳阿胶一类的东西都是另算的,咱们的日用花销不大,十两都是足足够的了。”
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咬牙切齿却又含着心疼地道:“若不是那天杀的甄家,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哪里需要为这金钱之事忧心。”
由仪略笑了笑,饮了半碗银耳羹,安抚徐嬷嬷道:“这没什么,我总要关心关心才是。不然哪日咱们揭不开锅了,我也不知道不是?”
又道:“我预备明年开春北上走走,嬷嬷您看,您是跟着我,还是带着云初在金陵城安置下来,买一处小院子,过两年云初大了,终身大事总得有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