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李纨十六(1 / 2)
庄澈安的宅子在京中难得的幽静之地,宅子修建的颇有南地韵味,处处精致,美轮美奂。但纵然如此,其实也只是他在京中的一处落脚之地。
贾政早递了拜帖,第二日带着贾兰登门拜访,庄澈安和利落,命人择了黄道吉日,收贾兰为自己的入室弟子。
从此,庄澈安便是贾兰的师傅,贾兰,也成了当今皇后疼爱万千的幼弟的嫡传弟子。
庄澈安为了这个徒弟在京中住了下来,皇后对此万分欢喜,时常打发膝下皇子,也就是皇帝的嫡长子往庄府去探望,也算是与贾兰一同学习了。
无论性格如何桀骜,庄澈安的学问在同辈中算是无人可及了。
他在天下学子之中颇有地位,是有资格教导皇子的。
贾兰从此就随着他学习,到底是庄家的孩子,庄澈安无论在经济时务还是为官之道上都无可挑剔。或者说他这个人,除了那桀骜不驯的脾气,便是天生最适合为官作宰的任务。
但纵然如此,也有人称赞他一声:有名士之风。
由仪让贾兰顺道将那匣子给了庄澈安,只说是一件旧物,物归原主。
听说他收了,晚上贾兰回来的时候带了两样东西,还是当年那个手帕子包着,已经是颜色极暗淡的了,却也能看出是小心保存着的。但里头包着的平安扣却已不是当年送出去的模样。
——那平安扣中有用赤金修补的痕迹,那是匠人们修补玉器常用的手段。
见到那东西的时候,由仪正赏玩一个翡翠兰花的盆景,见了也不过是缓缓点了点头,对着有些疑惑的贾兰道:“明儿休沐,你不去师傅那学习,便随着我抄两卷《清静经》吧。”
贾兰闻言行了一礼,道:“是。”
日子一天天的过,贾兰愈发稳重了下来。
成百上千卷《清静经》洗去了他身上的浮躁骄纵之气,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沉稳内敛的像个小大人一般。
只是学了他师傅的坏毛病,爱个飘逸青衫,喜个汉唐古风木屐。
尤爱雨中撑伞于茵润绿草小径中行走,甩袖抚琴动作潇洒恣意。
由仪有时看着他,便觉看到了当年的那位故人。
爱挽袖抚琴,爱放声高歌,爱撑伞踏青。少年时的她,听着木屐子踩在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便觉心中欢喜。
回头见到青衣出尘的那个人,便觉得满心的喜爱。
可惜最后战火连绵,陆氏郎君那双提笔的手终究握剑上了战场。
宋家贵女最终也挽发起兵反了朝廷。
终究一个玄衣冕旒丹陛称了朕,一手掌乾坤;一个素手执陶碗饮了孟婆汤,那战时靴履仍然变成了木屐,只是这回再没有姑娘会在听到那清脆声响后回头看他,对他嫣然一笑。
一下下踩在奈河桥上,从此再没见过那爱歪在他怀里,一手随意勾着琴弦,还要玩着他纤长手指的姑娘。
那姑娘已让绣着日月山河的长长衣摆抚过了层层石阶,给宋氏带来无上的荣光,也为这天下带来近百年的安定。
只是从此,也再没见过说要十里红妆娶她入门的陆家郎君,淡青颜色代替了当年娇艳的鹅黄,从此,她活成了他的模样。
“公子,那姑娘,你等不来了。她已丹陛称朕成了万人之上、世间之尊,日后仙逝也不会来我们这个地方,九天之上紫微宫自然有她的归宿,您就喝了汤,走吧。如今去,还能投个好胎。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得先下去走一遭了。”
“我……知道了。”无数的哀伤最终化为轻轻一声叹息。
留影石上的画面极为清晰,男子煞白的面色一下仿佛印进了人的心里。
一颗心脏涩涩的疼,那是从来最苦的一回。
之后的无数年月中,再没有一回,比那次更疼。
一声紧促的喘息,守夜的云心连忙掌了灯打帘子进来,问由仪道:“主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由仪抬手揉了揉眉心,顺着云心的力道靠在摞起来的软枕上,徐徐吐出一口长气,道:“给我倒口水来,不要茶。”
云心忙从暖壶里倒了一碗温水来奉与由仪,又道:“您这一段日子睡得不安稳,可要找个大夫看看?”
由仪端着温水慢慢饮了半碗,又摇了摇头,吩咐她:“将那柜子里螺钿小匣子中的香取出来点上。”
云心点了点头,应了:“唉,您歇着,奴婢这就去。”
说着放下窗幔端着那白玉茶碗出去,回来时捧了个轻巧的掐丝小炉,氤氲出青烟袅袅来,带着定人心神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