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除夕(2 / 2)
风此时却正从四面八方吹来,我不禁哆嗦起来,真冷,刚入冬,竟然就如此冷了。
清宫的大婚在傍晚举行,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婚礼不在白天开始,不过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回答我,也只好做罢了。
这几日,围房里的话题,便是围绕着两位皇子?的大婚展开的,我虽然不曾留意打听,却也听到了不少。
嫁给皇子?,而且是嫡福晋,这对于同样是绣女出身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刺激,八旗的女孩子?,大多数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个梦,如今皇帝的年纪一天天的大了,而皇子?们却正青春少年,虽然太子?早定,不过最后一天没到来之前,依旧是人人都有希望。像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九阿哥,他的生母宜妃,二十几年来恩宠不绝,这在后宫,本来就不多见。再像是十四阿哥,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喜爱是日益明显起来,前面尚且有几个哥哥没有娶福晋,他却已经热闹的办了?两次喜事了?。皇帝的喜爱,便是宫廷的风向,风今天是朝那边吹,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出乎我预料之外的,还是十三阿哥胤祥,在这样的特别日子里,竟也被含蓄的提到,他还没有福晋,连侧福晋也没有,不过既然十四阿哥已经办了?两次喜事,他也没道理总这么拖下去。最近一两年,康熙对他的宠爱是人人看得到的,江南也好,塞外也好,只要皇上出巡,身边必定出现的两个人,便是太子?和他,也难怪大家会这么想了。
进了?十一月,天气果然一天冷似一天了,而且一直没有雪,气候就干燥得很,一连几日,早晨醒来总是觉得喉咙干干的,人也倦怠起来,除非当值或必要,否则我便不再出门,只一个人窝在屋子?里,手里拿着绣活,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最近我依旧在绣枕套,从前那个旧了,我怕再洗几水会破,有时候晚上醒来,抚摩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人常常会恍惚起来,原来在怎么精致美丽的物件,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当初的明媚鲜艳,到了如今,又怎样呢?
再见到胤禩,已经是除夕夜,乾清宫的家宴上。
皇帝的家庭和寻常百姓的不同,这种合家团聚的场面,除了一年中几个重大的节日外,平常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不过虽然说是家宴,不过这些皇帝的家人们还是要尊守该有的礼数,康熙皇帝入宴,中和韶乐作,乐止时,贵妃为首,行一拜礼。然后才能各入座进馔。康熙进酒时,贵妃以下还要出座,跪,行一拜礼。
看着殿上忙着跪拜的人群,我真的觉得很累,这么折腾着吃一顿饭,要是能吃饱才怪,纵然面前摆的都是山珍海味,一想到这些繁复的礼节,想必也就没什?么胃口了。
就这一刻,我就觉得皇帝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纵然富有四海,却连最简单的亲情也被处理得如此格式化,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既不当着差使,也懒得站在这里,瞅准了?殿上一个觥筹交错的间隙,李谙达比了?个手势,我和今夜不必当差的宫女们,便悄悄退了?出来。热闹看过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临出来的时候,眼光却还是不争气的飘了?过去,他在众阿哥中间,我却依然能够一眼便看到,明明距离很远,明明他们兄弟的服色相同,按照常理,我该多看几眼才能发现不是吗?但是,真的只是一眼,只是匆忙的一瞥,我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只是他。
目光微微停留,他正在和一旁的谁说着什?么,虽然正对着我的方向,却没有看过来。前面后面都有人,我不能停留,心却忽然伤悲起来。
是这样的日子,人本来就很脆弱吧,脆弱到因为这样的小事,想到很多很多不相干的,像是春末零落于地的花瓣,像是我那只用旧的枕套,像是……
出来的时候,外面预备燃放的焰火早已准备好了,宫里的女孩子?也一样是爱玩爱热闹的,每天拘着已经难受坏了,难得这样一个日子,可以稍微自由些,殿前的位置是一会皇上、各宫的主子、阿哥、公主们站的地方,不过其他的边边角角,还是可以站的,所以人群很快的便散开了?,大家自去找一个一会能看到焰火的位置,平时肃穆的宫廷,难得今天却也有了?欢笑的声音。
看焰火也曾经是我最喜欢的,绚丽的焰火自然也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只有重大的节日的夜晚,全城的人几乎全部从家了走出来,向市中心的集中燃放点聚拢。小时候拉着父母的手,长大了?拉着两个表妹的手,在拥挤的人流中,一路走一路惊叹着,那漫天的花朵,瞬间的璀璨,永远刻在了脑海深处。这样的风景,是该有最亲最近的人在身边时,才能体会到各中的快乐的,而此时,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一个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也不点蜡烛,只是摸黑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中,心里却孤独的只想大哭。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有哭,而是一个人坐着,窗子?上,一阵阵的红、紫、绿等等的颜色掠过,焰火已经开始燃放了。新的一年,竟然就这样来到了。
那一夜,我没有栓门,直到天明,我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才忍不住嘲笑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多么不现实的梦,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梦下去?难道只因为这个?
摊开手,温润的和田白玉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必再看,匪石匪席,那四个字,早已经刻在了心底,仿佛还是那一年,正月初一,下了?好大的雪,他穿了件簇新的马褂,上面绣着水天一色的花纹,衬着一件小貂皮的外氅,头上戴了顶一色的红绒结顶的暖帽,就那样的站在门前。
一直以为,爱情会如我梦想中一般火似的轰轰烈烈,却不曾想过,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如水般轻柔,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原来,有关他的点点滴滴,虽然早已是沉年旧事,却如同刚刚才发?生过一般的清晰,没有刻意的记录,却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影象。
这是,爱情吗?一个人的心动、心痛,也是爱情吗?
茫茫人海,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只是,胤禩,你呢?你能找到我吗?你找到的,会是我吗?
这天傍晚,隐隐的胃痛提醒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笑话,民以食为天不是吗?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在新年的第一天里饿肚子?呢?这样的兆头也不好,要吃饭的,还要吃好的。
在御膳房里找了些喜欢的食物,用食盒提了?,一路往回走,路过围房时,正想掀帘子?进去,却听到里面人正说:“真的啊,八阿哥那样的好脾气,要是这位入了府,可不知受不受得了?。”
“就是、就是”。
“你们知道什?么,当时皇上一说的时候,八阿哥可是高兴的不得了?,马上就离座上前谢了恩呢。”
“真的?”
“那还用说!”
“哎,到底是凌霜格格有福气,这么多阿哥里头,谁不说八阿哥最能干、脾气最好……”
“你们这帮丫头,平日里说过多少次,不许背地里说主子?的事情?,就是不长记性,多咱出了事情?,后悔可也迟了?,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春景的声音却在此时忽然传了?出来。
屋子?里明显静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有人说:“好姑姑,这会子?,我们也不过悄悄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吧了,那里就出了事情?,大年下的,别这样,我们不说也就是了。”
“拿你们没办法,反正你们横竖谨慎着,祸从口出,赶明我出去了?,也就不和你们生这份气,担这份心了?。”还是春景的声音,她今年够了?岁数,要放出去了?,只等年后,便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在伸手推门时,发?现手里竟然还提着个食盒时,却着实愣了一阵子,竟想不起,这东西是何时到了手上的。心里只是空空的,却很想大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