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河神番外(1 / 2)
“扑通——”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毅然决然地跳入了槐城河中。
槐城看着又一位殉情自尽的女子,眼里已无半点波澜。
十年前,槐城河还是一条无比清澈,受尽槐城百姓敬仰的护城河。彼时国泰民安,数不尽的江郎才子相聚在此吟诗作画,佳人在侧,好不潇洒。有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才子文豪,自然也不乏仕途失意,借酒消愁的书生。
每每到了中元那日,槐城河便会热闹非常。数不清的花灯游过两岸,上面寄托了生者对亡魂的无尽思念,指引着迷途的游魂前往来世。
槐城不喜热闹,但每到这日他便会早早出现,扮作一个书生模样立在河边。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奇怪的女子。
“呦…好巧,公子又在这赏灯呐?”女子柔媚的声音自前方一盏正徐徐游来的花灯上响起。
“嗯。”槐城听见自己清冷而冷漠的回答。
“这样啊,那明年见。”她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愈来愈远,直至消失。
槐城终于抬眸看她,看着她一袭红衣坐在巨大的花灯上,手持一柄美人扇,婀娜多姿的背影自前方的黑暗中缓缓消失不见。
这便是他与她一年一次的相遇了。
槐城知道,她只在中元节这天出现。每次来了,面上都会遮着一层绯色薄纱,只露出眉心的红梅花钿以及一双狭长氤氲的凤眸,上挑的眼尾带着深深的蛊惑。她的那双眼睛太过勾人,似会说话一般,好似在她那双眼睛的映衬下,世间万物便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槐城只见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槐城刚开始以为她是莲花灯里生出的精怪,毕竟凝聚了太多思绪的花灯最是容易生出精怪。然而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花灯精容易生出灵智,但修行不易,凝形更不易。且花灯精一生都是依附花灯而活,寿命短暂,如若花灯沉水或被毁,花灯精的一生便也就此结束了。
然而她不同,槐城每年中元节见到她,都会看到她踏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仿若她不是依附着花灯而生,而倒是花灯承托着她而存。
说不出心里是期待还是什么,每到此时,槐城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有些失落,却又异常地满足。
他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
“诶诶,你听说了吗?上京那位快不行了,下头几位斗得是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最终会是谁成功上位…”
“嘘——你小声点,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
“嘁,你小子怕什么,这上头正斗得正欢呢,哪有空管咱们这些小官小吏的。”
“唉,甭管谁上位,老子只想他们快点结束内乱,早点稳定下来吧。你瞧隔壁蛮夷之地的禾国正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呢…”
“唉…就怕到时候那位还没确定下来,别国就打过来了…”
“唉,别说了老哥,到时候咱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聚了。生在多事之秋,实属吾等之不幸呐…”
然后,一语成谶。
没过多久,永瑞帝薨,年方十二的太子被扶持上位,摄政王把政。朝廷内外动荡不安,内有奸臣当道,外有敌国入侵,百姓颠沛流离,纷纷举家搬迁。
尔后几年,官家开始全国征兵,陆陆续续有适龄的男子被强制征用,所幸家中独子除外。
有强制征兵,自然也有自愿入伍。官家有手段,对自愿入伍的男子多有补贴,于是又有更多男子纷纷应召。有被迫无奈权当以命换命的,自然也有立志保家卫国慷慨赴死的。其中种种,自留后人唠嗑。
槐柳镇当然也不例外,而那些男子临行前,自然会有互通心意的女子在此送行,诉尽衷情。
而后又陆陆续续有男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于是开始有一批性情忠烈的女子殉情于此,槐城河开始有了怨气聚集。
于是这年的中元节又多了许多花灯,岸边的人们不再欢声笑语,而是一个个愁容满面,抑或哀泣涟涟。
可那个女子却依然如往常那般笑语盈盈地自他身前游过,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呦…书生,你今年还在呀?怎么没上战场去?”
原来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咦?”她第一次在他身前停下了,而不是同往常那般游走,好似谁也不能令她驻足片刻。
“书生,你身上怎的聚了这般多晦气?”
她疑惑看他,槐城敛眸,沉默不语。
她倒也不在意,只笑嘻嘻地探手,指尖在他身侧轻轻一点,槐城便觉得自己周身气息变得无比干净了。
“多谢姑娘。”他垂眸,拱手道谢。
女子也笑眯眯地向他回了一礼,便不再停留,继续游往前方的黑暗深处。
“明年见。”她清越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槐城听罢,便也笑了。
明年见。
可惜到了次年,槐城在河岸等了许久都未能等来她。
槐城独自一人立在岸边,直至岸上最后一个人离去了,也未能等到那个奇怪的女子。
他猜她是去边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