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怪梦(2 / 2)
说出来后,冯莲轻快了一截。
然而晏随脸上表情却不是她想看到的样子,眼里没有丝毫诧异,还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讥诮:“那又如何,冯三小姐真有本事就拿出皇帝的赐婚圣旨,我也好当你的面烧个干净。”
晏随的狂傲不羁,冯莲算是彻彻底底见识到了,他竟是连皇权都敢罔顾,烧圣旨的话都说得出。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他确实有反心。
可这样的他,反而更让冯莲着迷了。
“如果世子想要的是那个位子,我也可以帮你的,我父亲手握兵权,只要我们两家联手,何愁大业不成。”
冯莲抛出诱饵,就不信他不动心。
晏随长眉一挑,似乎有那么点感兴趣了,问道:“冯小姐想如何联手?”
“自然是结成姻亲,关系更牢靠。”
冯莲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了,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晏随笑了:“抱歉,你想嫁给我父亲,也得他老人家看得上你才成,不知你此去哪里,若是衮州,正好我帮你问问我父可好?”
“晏随,你,你,”
冯莲双目通红,含着热泪,一时竟说不出话了。
她一腔情意,被他如此打趣,一点好都没落着,实在是难受。
世上怎会有如此油盐不进的男人,美色使不上,利诱,他也不屑一顾。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叫驿卒请你出去?”
冯莲咬着唇,犹在做最后挣扎,挽回一点脸面。
“我等你想明白,有了我父的助力,事半功倍,你会愿意的。”
晏随简直半句都不想跟她说了,直接把门大大拉开,连送客的话都懒得说了。
冯莲讨了个没趣,羞愤跑出房间,等自己的侍卫找来,还没开口,就被她一个字打发。
“滚。”
撵走了反感的人,晏随简单洗漱过后就躺榻上了,睁着眼睛到夜半才入眠,可即便睡着了也不安宁,一宿的梦。
梦里,有他,也有她。
数九寒天,北风卷着飞雪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小魏,磨蹭什么,赶紧把猪肠子洗了,军爷们等着吃呢。”
主事老吴站在伙房前提嗓子喊,喊完把门一关,自己回屋烤火去了。
魏娆拉低了找厨子借来的毡帽,可口鼻依然冻得通红,瘦小的个头,涂得蜡黄的肤色,穿在身上过于肥大的旧棉衣,用草带子绕着在腰间扎了好几圈,俨然就是个活不下去而来军营里讨口饭吃的倒霉孩子。
父亲和哥哥们看到她这样子,肯定要骂她活该,然后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
自找罪受的魏九小姐想哭都没资格。
晏随就那样虚无缥缈地看着,小姑娘冻得可怜的模样实在揪心,很想揽她到怀里,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水面早就结冰,魏娆就那样蹲在河边发愁,或许她该换个生计了,成天混在男人堆里,身上的味儿都感觉重了,可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闹灾,饿到了极致,人吃人的都有,还不如混在军营里安稳。
“哟,洗菜呢,就你这样,洗个一天一夜也没个头,”
隔壁妓-营头牌小桃红不知何时蹲到了魏娆身边,看她口鼻小小,下巴尖尖,真是秀气呢。
搁从前,眼高手低的魏九小姐最看不得这种自甘堕落的女人,别说挨一起讲话,多看一眼都是在侮辱自己。可现在,在外飘久了,魏娆自己也成了三教九流,心态早就变了。
做皮肉生意,也是为了活命,只要不伤天害理,谁又碍得着谁。
“要不,你帮我做件事,我就跟老吴说说,要他安排你切菜,不要出来挨冻了。”小桃红抛出诱饵。
魏娆搓着冰凉凉的手,有点心动,老吴对小桃红言听计从,梦里念的都是她。
“你先说什么事?”
要是那档子事,还是免了。
小桃红笑开了花:“很简单的,你肯定行。”
魏娆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露的马脚,只能说这位头牌眼睛太毒了,更不明白所有人为何都那么惧怕大将军,那人就是脸上多一张可怖面具,比别人会带兵打仗,可身上又没有三头六臂,更不会呼风唤雨,而且伙房遇袭那晚,他还救过她。
小桃红拿出一贯钱作为报酬,魏娆才勉为其难答应,偷偷进她帐里换上了久违的女装,再出来,白纱覆面,有点撩人,上穿红绫小袄,下搭缝了毛料的罗裙,即便袄子里多了层厚夹棉,那腰依然细得打眼。
守主帐的兵士看到腰牌就放魏娆进屋,又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大将军龙精虎猛,这小身板,扛得住不。
魏娆牢记小桃红前半段叮嘱,一进屋就自觉坐到角落榻上,至于后面的话,就有点难为情了。
这叫,要怎么叫?声音高一点,低一点,还是硬一点,软一点?
大将军喜听女人叫的癖好,也是怪得很。
晏随手握着兵书,眼皮不曾抬一下,翻动书页不紧不慢的声响,魏娆听得入了迷。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碰过书了,久得都快忘了她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簪缨小姐。
而座上那位更金贵,北境十二州绝对的统治者,可惜父亲和哥哥都死在了尚京,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就算夺了这天下,也无人分享,脸又毁了,一直戴着面具示人,有何快乐可言。
“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
软软糯糯的南方小调,不设防地回了一句,魏娆自己都惊了,刚才谁在说话,座上那位吗?
一个抬眸,与扫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漆黑的眸,淡淡凉凉,却仿佛能看进人灵魂深处,魏娆不由神魂一颤。
那夜伙房烛火暗淡,他又背对她,看不真切。这回瞧得清清楚楚,一脸青面獠牙确实骇人,无怪乎小桃红怕得不敢来,可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又漂亮得夺魂摄魄。
“好看?”
魏娆点头,老实道:“你的眼睛,特别好看。”
晏随原本只等她回一句好看就把虚伪的女人轰出去,可多加了几个字,感觉就不一样了。
“以后,来我帐内服侍。”
晏随像是那么不经意地一说,魏娆怔了怔,硬着头皮道:“回大将军,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我可以的,但别的,我真的不在行,要不我把小桃红叫来。”
她寻表哥而来,吃了多少苦头,都快到目的地了,不想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晏随放下书本,终于拿正眼看向女子,不同于之前那两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她眼波清湛,明亮中透着一股韧劲,薄纱下的脸又该是什么样。
魏娆被男人盯得头皮发麻,心跳加快,要命,他别是看上她了,她要不要再加一句,只卖艺不卖身。
帐内气氛难耐得让人窒息。
“奉茶。”
晏随指了指自己案上空掉的杯盏。
魏娆没动,语带迟疑地问了句:“只是奉茶?”
晏随一笑,拉长的音调有点凉:“你以为呢?”
魏娆利索起身,走向男人的脚步却是慢。
虚空中的晏随就那样看着女子不是很甘愿地走向另一个自己,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鬼面将军。
然而女子斟茶的时候,将军却扔了书,故意把掩着的袖箭露了出来,赫然就是他在魏娆身上看到的那一把,然后将军厉声质问,小姑娘明显抖了抖身子,似乎是怕。
晏随恨不能揪起高高在上的另一个自己,问他为何要对意中人这么凶,就不能客气点,可手伸过去,从男人体内穿过,什么都抓不到。
魏娆招了,详详细细,提到了她的表哥,也是晏随头一回听她提起。
原来她对那白斩鸡有如此的情意,竟然为了那种不入流的东西,行千里路,受尽苦楚,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尽管只是个梦,可晏随依然意难平,胸口憋闷得慌,想发泄,又使不上力,看着鬼面男冷讽魏娆是痴儿,他更想骂,天下就没有比你还笨还眼瞎的女子,看上的是什么玩意。
“大将军,锦乡侯遣来使,谈和。”
外头副将禀告,魏娆立马停住脚步,面纱下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晏随戴着面具,脸上什么情绪谁也看不见,但魏娆就是知道自己该识趣消失了,她俯下身行了个礼,小脚儿匆匆,几下消失在他眼前。
凑够了盘缠,魏娆果断辞了工,把脸抹得更黄,迎着风雪继续上路,全然不知她千里迢迢吃的这些苦,兴许真的就是瞎折腾。
直到客死异乡,而梦里的他亲手埋葬的她。
梦里的他也最终坐上了那至高却也冰冷的位子,不过几年就厌了,扶持了有治国之才的能人就撂下摊子隐遁于世间,然而每经过一个地方,看到戴面纱的女子,他总会驻足看上两眼。
直到晏随睁开眼,如梦初醒。
真真假假,似梦非梦,他竟然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男主梦里的内容本来放在开头的,想了想,还是中间插播一下吧,以男主的梦境出现更合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