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18章（2 / 2）
日头西移，从林间一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魏十镜趁着光往里头探了一眼，只一眼，便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里头哪里还有什么溶洞，哪里还有什么红窟，这距离洞口不过半尺的地方，就是一处横贯在眼前的落差长达十几米的瀑布。
若他刚才一时莽撞，直接爬了进去，稍一不慎，可能就会被水流给卷了进去。
魏十镜自顾自地摇头，不可能，这里头是红窟，他的记忆不会出错。
总还有其他人记得，一定还有其他人记得。
岭东的小渔村，那个金家的媳妇，那个叫王二的，他们肯定记得。
魏十镜踉跄几步，准备下坡，忽而回头看了一眼那块门口的巨石，这块石头到底是什么石，魏十镜也不认得，只晓得它像滑石一样软得可以写字，又像玉石一样，白日热的时候，摸起来触骨冰凉，晚上冷的时候，又是略带温热。
可以写字？
对啊，之前扈老板曾经用拐杖在上面画过图，写过字的，后来又用拐把写下的痕迹涂掉过。
魏十镜摸上这块石头，触指便是一片冰凉，魏十镜笑了一下，他似明白了，有人已经算到他会心疑，会重回故地，所以把一切都改了，红窟内部构造复杂，他们不好进入改变地形，就把外部的入口炸成了一个深坑，引了溶洞水佯装一条天然形成的瀑布，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不是一个人。
魏十镜跌跌撞撞地爬下坡，自他从醒来的地方跑出来，他就还在人家的局里，一步都未走出去过。
不对，不能这么说，当他意识到这是个局之后，他就已经走出第一步了，接下来，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就是继续配合人家把这布局走完。
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势必是要回岭东村子里问个明白的。
那他就得去，必须得去。
***
镇上，日落西山。
魏涟正靠着一个软皮沙发，呆呆地透过大敞的窗户看着对面那栋楼的三层，对面窗户紧闭，窗帘遮严，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偏着头，看得津津有味。
门外有动静，魏涟慢慢转头，看到一个男人开了门进来，他穿着一件灰白的对襟坎子，下身宽大的裤子说不出是什么颜色，有点灰，又有点棕，浑身都是鱼腥味，像是个地地道道的渔夫。
魏涟长叹一口气：“你门下人不够用了吗？犯得着亲自去演？”
来人听了，几分不屑，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再露脸时，这张脸已然变成了另一幅样子，若是让魏十镜见了，只会喊他一声“洛长明”。
这人开了口：“他为人警觉，你说这世上没有红窟，没有敖瑾，他肯定不信，一定会亲自验证的，江家人虽然把东西都撤走了，可红窟里蛛丝马迹太多，我只能炸了洞口，直接让他进去不得，他既进不了，肯定要找其他地方求证，你可知道，要一.夜之间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换成我们的人，有多难吗？”
“能有多难？”魏涟语气兀自高傲起来，“整个村子？你又不是傻子，渔村的男人早出晚归，魏十镜是中午去的，你只需找几个身材瘦弱的朱雀骨扮成女人就行，还整个村子，你手下有那么多人吗？”
“魏涟，我真是佩服你。”这人语气轻佻，“你把差事办成这样，还能有底气嘲讽我？你和万灵洞的小少主同吃同住这么些天，从嘉兴到上海，从上海到武汉，从武汉到湘西，一直等你们到了防城港，你才知道她是万灵洞的小少主，小少主，可比魏十镜值钱多了。”
“我也佩服你。”魏涟反说，“你自己偷偷学了洗血头玉的法子没学地道，便敢拿着魏十镜来做试验，没想到吧，你一点儿都没洗掉，他全都记得，若是换做以前，他还信我，更信你，你我都说这世上没有红窟没有敖瑾，他许是还能怀疑一下自己，可你不觉得，上次我们在红窟门口见他的那一面，他虽面上对我们还似往常，可他的整个人，整个身子，都本能地嫌弃我们。”
对面的人听了只是冷笑，他和魏涟面对面坐着却各自眉眼高抬，似谁也看不起谁：“怀疑就怀疑了，那又如何？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还怕他怀疑？魏涟，你我跟着魏十镜足足三年，为的就是不断用记忆和线索刺激他，让他慢慢去找去往万灵洞的路，你我费尽心思，苦等三年，可万灵洞的小少主，一张活地图就在你身边，你也不知把握，如今小少主抛下魏十镜独自走了，看来对她来说，对魏十镜的感情也不过如此，那魏十镜也迟早得带回魏家销毁。”
“销毁？”魏涟上牙咬着下唇，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人，“再怎么说，他也是甲上品级的玄武骨，你觉得单昆可能弃了他吗？大不了，就是再洗干净一次血头玉，从头再来罢了。”
这话说完，对面的人忽而狂笑不止，他拍着大.腿跺着脚，笑得十分夸张。
“你笑什么？”魏涟起身，怒道，“我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和三年前一样单纯，三年前，家主洗了他的血头玉，是因他受了几十年的酷刑都不肯招供去往万灵洞的路，说起来，他也是真惨啊，身上是玄武骨，受了伤也会好，被满是倒刺的铁鞭开了膛，含一口参片一天就能好，他的胳膊，就是这样，今天被掰断，明天自己好，他的腹部，今天被刺穿，明日又好了，数日反复，他还是不肯说。”
“所以单昆才会洗干净他所有记忆，把他丢在无人区，给他钱财，也给了他九头鸟被劈的噩梦，一个极度聪明又好奇的人，却有着最模糊神秘的记忆和身世，单昆这是在赌，赌魏十镜一定会去找九头鸟，也一定会去找万灵洞的，他是唯一去过万灵洞的魏家人，他当年是怎么找到的，再找一次，一定也可以找到。”
他叹气，又说：“可怜我苦苦替他搜集了这么多关于万灵洞的资料，反复暗示，可他一碰到敖瑾，所有的事就都不受控了，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把他尽快引上正途，他本该一路北上去找万灵洞的，就是你！你任凭着他去武汉，去湘西，来广西，越来越往南走，你让我如何不出手阻你？”
“单昆留着他，无非是看他还有些用处，现在好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了敖瑾，而魏十镜，就是一个废物，你还指望他以‘十’字辈的身份替你在魏家作保，让你升官发财吗？”
魏涟还欲辩驳，却发现对面三楼卧室灯亮了，应该是魏十镜回来了，他愤而看了眼前人一眼：“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冷血。”
魏涟起身离开，只听到屋子里的人还在对着他嘶吼：“魏千秋，你活了这么些年，难道不知道，在魏家，不冷血的人，命都不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