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星河长夜(四十)(1 / 2)
突然被稚嫩孩童声音唤了几声娘亲,玄谷的脸色蓦地变了几变,有些意味不明——她倒不是没有被喊过娘亲的经历——不久之前,雾灵儿为了挑起凤笙醋心,也促狭捉弄地玩笑般造作忸怩地喊过她一声。
玄谷比她年纪不止大了几何,心性自然更是沉稳,雾灵儿那一声“娘亲”,她倒也还担待得起。可现今被红爻叫了一声娘亲,玄谷心中便有些古怪别扭来。若论存活年月,红爻乃是上古时期,第一任的天道帝君,比之云易,年岁更要长了很多。
云易将红爻视作至亲父君,玄谷也曾将云易视作父君,若按照如此辈分来推算,红爻该是她爷爷辈的人物,此刻却稚嫩着声儿,天真无邪,声声唤她娘亲,这便让玄谷心中很是微妙。
眯着眼,细细打量太攀怀中那稚嫩孩儿脸上的神色,纯洁懵懂,全没有半分杂念,好似一张新纸一般。一时间,玄谷也不敢断定,红爻是当真忘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和曾经的身份,还是假意屈尊降贵,来与她虚情假意,实则另有算计。
红爻,实际上,并不是如同上古传言那样,是个极为仁义的帝君。这一点,曾经怀有过他一颗天地仁心的玄谷,深有感悟。那颗心脏,说是玄谷在还没有清晰神思的混沌中相融的,不如说是那颗心脏,主动要融进玄谷的神体之中。
而那个承载着仁义大道的心脏,其实是被红爻舍弃的。
似乎数万年来,红爻都在找寻一种超脱之法——能从天地大道之中,超脱出来的法则。
他不想继续再当那个风光无限,尊荣无比却实则与傀儡囚犯无异的天道帝君了,于是他千方百计去寻了身负帝心的云易来,终于接替了他的位置,他也终于如愿超脱。
可红爻却万万没想到,云易会因着内疚,为他聚魂筑魄,让他重归世间,再次把他推进那个天地大道的牢笼之中去。
是的,天道帝君之位,实则,是个牢笼罢了,而天道帝君,便是那个看守牢笼的人——甚至,天道帝君,就是那个守在牢笼中,枯萎在牢笼中的人。
红爻天生善于扶乩,可他却是以仁证道,而那颗被舍弃的天地仁心,便是以仁证道的关窍。
因着红爻的不安分,想从牢笼里越狱而逃的人,最终,还是被上面惩戒了。红爻被锁困在噬灵石上万年,本来已经没有再得自由的希望,却不想等到了破局之人,算是一场意外之喜。
他本欲借助玄谷的生机之血养润,再辅以噬灵石,很快便可以挣脱天道束缚。但是不成想,玄谷宁肯生受太攀一场苍焰焚天,也要把泄漏了行踪天机的他逼出体外。
没了玄谷做炉鼎,红爻的神识也不大清晰,后来噬灵石被有感怀血脉的太攀炼化,红爻也被凝为生胎,然而时机不足,不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他因着太攀心绪不定,被提早生了出来,先天受养不足,故而前尘往事的记忆烙印,具是散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上一世为三界共主天道帝君的记忆已经不复存在,可是因为玄谷曾身怀过他的那颗心脏,血脉牵连,到底还能从她感知到几分亲近气息。一时无忌,红爻便把身上有亲近气息的玄谷当成了他的娘亲。
他刚刚叫了两声,太攀脸色却是大变,忙去捂怀中稚子的嘴,再抬眼看玄谷时,眼中竟有些许难堪慌乱之色。
听到红爻声音的凤笙自然也是停下身,转过头来,看向太攀“父子二人”。
他这才发现,太攀怀里的那个孩儿,眉眼间果真和万年前,玄谷的样貌极为神似。
“怎么……你又有了个孩儿?”凤笙疑惑,他虽然被玄谷调弄过几次,可对于生孩子这种事情,却根本是不明白的,只是很久很久之前,凤笙模糊的记忆里不知道从哪个跋涉忘川的魂魅口中听得,想要有孩儿,是须得阴阳交合,才能功德圆满的。
这般想着,凤笙看太攀的眼神,自然就有些怪异别扭。凤笙虽然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情绪,但是只要看到了趴在地上,搂着孩子的太攀,他便心中酸楚又愤恨,可是又不敢在玄谷面上显露出什么来,怕自己这样扭曲嫉妒的丑陋样子,反遭玄谷厌恶。可凤笙脑海之中念头又挥之不去,心下已是认定,玄谷必定与那身着金色蟒袍的年轻妖王已然有过露水温存——对方都怀了和她的孩子了!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吧?她万年前离开了他,却又在外面找了别人,有了一个水灵灵俏生生的闺女儿不算,又还多出个儿子来!可真是……真是让他心里闷闷地难受极了。
凤笙乜了太攀一眼又一眼,早已知晓,那个男人是妖族蛇蟒真身,左右不过七千岁的光景——这样年轻!玄谷她喜欢这种年轻英俊的妖族,定是嫌弃他老了!更何况……他还不会给她生孩子。
委屈地咬了咬嫣润的唇瓣,凤笙此刻心中既是嫉妒,又有些羡慕起太攀来,他们妖族和魔族,都有生育造养之能,只有像他这样的灵魅,却是连怀上灵胎也不能的。
他也想要一个孩儿,长得像玄谷那样漂亮的孩子——就像太攀怀中的那个一样。
看了一会儿神色紧张的太攀,凤笙便垂下眼眸,他心中酸涩难忍,眼神也有些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