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雪落无声,幽静雅致的寒山书院依旧书声琅琅。
将上好的徽墨细细研开,宣纸铺在黄花梨木打造的书桌上,笔尖略略勾出一棵梅树的轮廓。
一个淡色的影遮住视线,抬头,眉目俊秀的鹅黄对襟白狐领少年映入眼帘。
“哟,你今儿倒清闲,陈大将军今日凯旋,阵仗可大着,不去瞧瞧?”
少年笑得欢快,“正好是月休日,先生不在,也就那帮酸秀才在用功。”
笔下不停,点出几朵墨色梅花,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清亮音色淡淡响起:“这会子人挤人的,能看到什么?何况这阵仗算甚?总有一日,今上要亲自迎出城去。”
少年一乐,他本也是崇敬陈家军的,只觉这话说进了他心里,便按下激动,在沈瑜林身边坐下,勾头看他作画。
一幅墨梅图画得浓淡相宜,层次分明,虽因他年幼,笔力有些不足,却已算是难得的佳作。
苏明音拢了拢白狐围脖,笑道:“倒是应景。”
沈瑜林抬头,凤眼微扬,瞥向他,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这人平常话虽多,也绝没有磨叽半天不入正题的,今日却很是可疑。
苏明音双颊晕红。
他支吾一会儿,忽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眼中好似在发光,连声音都在打飘。
“瑜林,你知道吗?明日我爹要带我去拜访陈大将军!陈大将军!我一定要趁机拜师,一定!”
这苏明音却正是太傅苏从博爱子,今上亲妹景仪长公主嫡出,便是几位皇子跟前,也要唤一声小师弟的。
沈瑜林颇觉趣味地打量苏明音,从上看到下,渐渐露出一付不忍直视的神情。
苏明音轻咳一声,道:“你正经些,我是真想从军的。”
沈瑜林眉头一挑,“哦?”
苏明音见他不信,急道:“夷族犯我边关,戮我百姓,夺我钱粮,我辈七尺男儿怎可偏安一隅?自当跨马卫国,方不负此身。”
他说的很是郑重,让本来抱着戏谑心思的沈瑜林敛了眼底笑意。
“明音志存高远,是我短见了,”沈瑜林道,“可须知,苏大人在朝声名满誉,你于仕途上却是前程似锦,若从军,晋升则太难......”
青史之中,多少良将半生拼搏,功成名就时,已是半残身。年少凭军功封侯的,三朝以来,也只得显时裴崎,晋家双璧三位。
苏明音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大抵也是倚父荫,一生中庸罢了。
五年童稚时光,得沈襄悉心教导,沈瑜林也不似从前功利,面对这一腔热血的好友,不由诚恳劝道:“文□□,武定国,各司其职,明音颇擅内政,何必要埋没自身天分?”
苏明音撇头,只道:“朝堂之争乱得很,我却不愿趟这浑水。”
沈瑜林心知他已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劝。细一思量却忆起这未来的华耀侯与神机侯两兄弟却是武帝心腹,能得半生辉煌恣意,这两人不是蠢的,苏明音身份清贵,想必便是上了战场,也会被护个周全,去历练一番也好,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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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书院是京城最好的私塾,分成前后两院,一为竹韵阁,一为秋起轩,竹韵阁俱是官家子弟,秋起轩多是寒门士子并一些庶子旁支。
这几年沈瑜林也看出来了,沈襄虽是暗谋,却只因他心性淡泊,不喜露面,论资历论实力,他应该是永宁王帐下谋主。
所以他虽年纪渐长,容颜日盛,这阁里,却很少有人不长眼敢肖想他。
送苏明音出门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这书桌上竟多出一枝白梅花。
昔有公子白梅,赵允帝之侍,容色艳绝,帝悦之,日以白梅相赠。
这不仅是一种隐晦的询问示好,更多的是将他摆做下位,同公子白梅概论。
怒极,反笑。
十三岁的少年面容俊秀,气质温润,偏生笑起来时有如桃蕊初绽,灼灼其华。
白梅下压着一张笺纸,落款是空白,正面是一首情诗,反面则写着入夜之后,城外十里,御台寺前,小轩亭见。
沈瑜林指尖骤紧,正欲撕了,眼风一略,忽而一顿。
他渐渐收了笑容,捏着笺纸,面无表情地又看了一遍。
来兮略惶惶,
见兮又惘惘。
本是天上客,
王应自思量。
良久,他菱唇微动,无声吐出四个字:“来、见、本、王?”
此时封了王的皇子唯有四位,却只一个江南放赈的三王爷不在京中,至于那忠顺亲王却是没这闲工夫逗弄他的。
沈瑜林反复思量一会儿,忽而嗅了嗅墨迹,目光微沉。
扬州墨,淮城纸,江南大儒陈范之的字。
不由苦笑,这位主儿还真瞧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