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一念成魔(二十五)(1 / 2)
趴在玄谷怀里,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埋着头,轻轻蹭了蹭玄谷的衣襟。
玄谷的一只手,慢慢抚着狐狸的脑袋,挼着他毛绒绒的耳朵,不由惹得北辰眯着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越忍不住往玄谷怀里钻了钻。
躲进桌下的兔子探头探脑地向上看,瞧见北辰的本相,顿时骇得花容失色,白绒绒的一团瑟瑟颤抖,往桌底下的暗处躲,害怕被那要吃兔子的狐狸看见。
可偏生玄谷要把他从桌下抓出来,还要把他摆放在桌子上,不远处就能看见那狐狸趴着,虽然虚弱的样子,可也足够吓死他这个胆小的兔子了!
北辰也看见了那只白色的垂耳兔,睁着惊恐的红宝石般的眼睛,戒惧地瞪着他。
玄谷抓完那只兔子之后,又把怀里的狐狸放在了桌子上,很要命的还就放在兔子旁边。
“狐狸不是会吃兔子么?你怎么不吃了他?”玄谷问北辰,而且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玩笑。她可能真的是想看看,北辰这只狐妖,是怎么吃了这只兔妖的。
那兔妖阮瓀,都被吓懵了。虽说伴君如伴虎,可他伺候的这君主,也太过喜怒无常了!方才不是还给了他几株碧瑶草,很宠爱他吗?为什么现在就要拿他去喂狐狸了?
北辰却在琢磨玄谷这话里的意思,她究竟有几分真心,会允许他吃了那兔族的世子?他仔细观察玄谷的表情,可是除了漫不经心,再无其他。北辰可以确定,玄谷的确没有拿这兔妖世子当作什么重要的人,顶多不过一件取悦他的玩意儿,玩腻了,说丢就能丢掉,她不会心疼可惜。
而此刻的自己,在玄谷眼中,又何尝不是一个逗趣的“玩意儿”。北辰自己的处境与那兔妖阮瓀相似,顿时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悲哀之感。
“寻常的狐狸,与寻常的兔子的确是天敌。”北辰说,“天道造物,从一生下来,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捕食与被捕食的命运。可是我们是修道的妖族,修行能让我们褪去最原始的野性和天性,从而自省克制,也更接近道……”
“笑话。”玄谷冷笑着驳道,“道是什么?道是自然,狐狸就该吃兔子,这才是道。”
玄谷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动怒的表情,所以北辰断定,她并不会因为自己和她的意见相左而真正生气,故而不慌不忙答道:“那是您的道,狐狸吃兔子,兔子吃草,冬天万物死,春天万物生。而我修道,想修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道。有一株漂亮的花,我不想让它死在冬天,我便要用我的力量保护它。现在我不想吃一只兔子,我就能抑制我的本性,不去伤害他。”
玄谷突然笑了,勾着北辰毛茸茸的狐狸下巴挠了挠那片柔软的绒毛:“那如果有一天你想吃兔子了呢?”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就是我已经丧失自我,真正退化成一只野狐狸的时候。”北辰盯着玄谷的眼睛,有些话已经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那时候我不会爱,也不会恨,只遵循着天意和本性浑浑噩噩地活完这一生,最后死在荒野,腐烂在泥里,进入下一个轮回,直到永恒。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谁也不会记得。光是想想,就是很寂寞,很可怕的事情。”
谷神的道就是这样的,所以玄谷作为谷神具现化的永恒存在,就是很寂寞,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那是一成不变的永恒,而生灵被造育出来,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为谷神打破那种一成不变的永恒。
当年玄谷造养出三千道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谷神求变的一种本性的体现。但是她要证明的三千道法,所求越多,便越背离她自然的本性,她就越无法掌握谷神真正的力量。
现在的玄谷,依然没有掌握谷神全部的力量,因为她把谷神的力量彻底割裂成了两部分,舍弃压制了求变求生的那一部分——现在的玄谷,就是退化成只剩下本性的狐狸,当然接受了红爻那一颗天地仁心的玄谷也是,只不过一个是善的本性,一个是恶的本性罢了。
而且现在的玄谷,一心证恶道魔道,也是会和真正的道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
这一点,北辰相信玄谷不会不明白,她现在这满身戾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不甘于那些天道裁决者的所作所为。
不过北辰不觉得自己能左右玄谷的想法,导她向善——他不是天帝红爻,而且从现在的后果来看,红爻已经失败了,而且是惨败。北辰能做的,只是尽他所能,去弥合一个伤口,至于弥合不弥合得了,也只能尽人/事,听玄谷自己这个“天命”的了。
玄谷没有对北辰的这番高论发表什么意见,也许觉得他说得可笑,便道:“你还是安心当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吃吃喝喝睡睡的狐狸好。”
北辰便聪明地闭上了嘴巴,本分地当起了宠物、抱枕、脚垫,再也没说过话。
又过了几日,玄谷正拿脚丫子,踩着北辰和阮瓀毛茸茸的肚子揉的时候,一只发着金光的小太阳鸟从外面的黑暗中穿过来,落在窗框上,嘴里还衔着一封书信。
那是毒瘴龙潭里,凤笙养的小鸟,不知如何,便寻到了她这里来。
玄谷将那信抽下来,拆开,几粒滚圆晶莹的鲛珠先洒了出来。信是凤笙寄来的,不过是萝烟代笔,因为凤笙觉得自己的字不好看,让玄谷见了,是要笑话他的。那一次,因为不会画聚水阵,玄谷把他压在书桌上,欺负了一遭,凤笙还记忆犹新。
花笺展开,入目是一篇写得极为秀丽的簪花小楷,前篇十分露骨地诉说了对她的思念,急切希望玄谷早日归家,非常符合凤笙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