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外乡人(2 / 2)
小孩儿我不是小孩儿了,我已经十三岁了,只是个子还不高,但最近长得很快,爹临走时给我做的新衣服都已经短了。不过我还是礼貌地回道:“我叫阿饼,我已经十三了,不是小孩儿了,我们方圆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噗嗤——”我明明很认真在回答,他却笑了“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儿,你是大人。我是说,你们方圆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奇怪的地方啊,或者有变化的地方啊?特别是,最近这三个月。”
我想了想,这三个月我都住在镇上,这镇子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镇上的人每天干着一样的活计,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怪事,那便是——
“老板娘的性子。”
“啊?”他一脸不解。
“方圆镇最特别的变化,最奇怪的变化,就是老板娘的性子变了,她以前对我很好很温柔的。”
“我不是说这种,是那种具体的,天降异象,妖精鬼怪这些的,有吗?”他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尽量克制,带着礼貌的微笑,用温柔的语气问我。
我不敢说,老板娘恐怕就是被妖精附身了,不然怎么突然开始吃人。想来想去,我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抓妖怪的那种道长吗?”
对面这个年轻的外乡人只是哂然:“看来你是不知道了,算了,没事,你去忙吧。”
“等等,我……”我觉得他也许能赶走老板娘身上那个吃人的妖怪,正欲开口,却被老板娘又尖又细的声音浇了个全身冰凉。
“阿饼,饭菜好了,快来帮忙。”
我跑到厨房,拿起盘子,发现老板娘就站在阴影里,幽幽看着我,也不说话。被她这么一盯,我决定不要告诉外乡人老板娘想吃他了,如果他真是个道长,定能逢凶化吉。
外乡人吃了饭菜,睡得很香。
看来他不是个道长。
老板娘走进这个外乡人的房间,笑得很开心。我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浑身上下都是轻松愉悦,三言两语把我支去干活。
我正在厨房洗锅,突然听到外乡人的房间传来很大的叫声:“啊——你要做什么?”
“小哥,对不起了,今日你闯入我门中,便是你的缘法。”老板娘语毕,只听那外乡人一声高似一声的惨叫响起。”哎,别叫了,这房间我布了结界,外面听不到你的声音,没人会来救你,要不你再吃点迷仙散,就不痛了。”
“滚开,你,啊——”那外乡人恐怕还想骂人,却骂不出来,只剩声声惨叫了。
我用力地洗锅,却分心听着动静,那人渐渐没了声儿,老板娘喃喃自语着:“还是个修仙的童男子,这下至少能再撑一年。”
“我。。。如果我死了,等我魂归故里,一定叫我师父替我报仇,杀了。。。你这个。。。。妖妇。。。”那外乡人气息奄奄,却还咬牙切齿地说着胡话。
“小哥,你莫吓唬我,当今世道这么乱,你根基未稳,而你的师父却让你独自一人到这荒山野岭来,随便一个山精野怪你也打不过的,可见你也不是他的心头肉,会不会为你报仇可是两说。再者——你不会有魂魄了,血肉入此阵,魂魄化春雨。”老板娘认真道。
“不,不,不可能——”那个外乡人好像爆发了最后的嘶喊。
后来我又渐渐听不到动静了,直到那间客房的门传来吱嘎声。
我只知道她好像出了客栈,便赶忙把厨房收拾完,悄悄走到外乡人的房间,打开来看——满屋都是血迹,桌上、地上、床上,哪儿哪儿都是血,却没有他的尸体。
好一会儿,老板娘回来了,幸好我已经回了自己屋。她推门进到我的房间,整个人娴雅得体,如沐春风,神情满足而富有活力,看着我的眼神甚至是慈爱的,一如从前所有美好的日子里那样。
她见我已钻进被窝,便笑盈盈地告诉我客人连夜走了,让我明天有空记得收拾房间。
她走后,我一个人睁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间。
我以前只猜想她吃人,却从没听到过动静,今天不知怎么竟然听到了,才真切地知道,吃人是这样恐怖,而被吃的人又是这样痛苦。
再过几天就是我十四岁的生日了,爹每年都会同我过生日的,等爹来接我,我大概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可是那个外乡人,却就此丧命了,这一切都是由于我没有提醒他,没有阻止老板娘。
我什么也没做,便是帮凶。
第二天一早,我再去客房看时,血迹已经没有了,像被人舔干净了一样。
老板娘似乎仍在睡觉,我在她房门外吼了一嗓子”我买菜去了哈,从柜上支一点钱。”
她疲倦的嗓音响起:“好的,早去早回,别乱跑。”
记得昨夜她是从后门出去的,后门还停着平日买菜用的手推木板车,后门外还有车辙印,与菜市场的方向截然不同,是通向后山。
我熟悉这条路,这是我回家的路,我的家翻过客栈后山还要再走一个山头,客栈后山顶上有一块平平的坝子,我和爹常在那处休息。
我心乱得很,只沿着车辙印,走到了这后山顶上的坝子,这里还如以前一样空荡,唯一不同的,是地中心多了一颗人头。
绕过去一看,正是那外乡人的头,七窍流血,脏污不堪,半截脖子埋在土里,像个种在地里的萝卜。
我将将站定,”萝卜”就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