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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孩,茫茫大海无边无际。
阴寒的海水冷冷灌入戴小鹊的口鼻,溺水的恐惧感牢牢钳住她的心脏,戴小鹊像是一个不会水的人,用力在水中挣扎,但她的身体依旧越来越沉,渐渐往未知的海底沉去。
身后有一双冰冷的手恶狠狠地将她压入水中,戴小鹊被呛得几乎睁不开眼,再再这么下去她会死!
突然,她睁开眼,接着便对上了一双冷漠麻木的血眼。
下一瞬,戴小鹊险些尖叫出来。
海底竟然沉浮着无数的尸体!
一具具尸体在漆黑的海水中沉荡,衣着腐烂面容肿胀,粼粼水光中睁着一双双无神而仇恨的眼睛。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来。
戴小鹊痛苦地捂住额头,面色发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见过这个场景!
她曾经见过这个画面!
她来过这里!
忽然,耳边响起女人崩溃的哭喊声,隔着厚厚的水波,她的哭声在戴小鹊耳中嗡嗡作响。
空气渐渐稀薄,戴小鹊感觉自己的双手发软,她困惑地抬起头,穿过漆黑的海水,望着脸色苍白衣衫凌乱的女人。
周春莲。
妈妈。
戴小鹊红着眼眶,心口疼痛难忍。
她看见周春莲抱着冰凉的已经死去的小小鹊落泪,哭声就在耳畔,她想睁开眼告诉母亲不要哭,她想伸手去抱抱她——
但她无能为力。
一根红色的血线在水中荡漾,像凌乱的头发,两端分别缠住了两个孩子的脖子。
在他们的后颈处,不知何时,竟然分别用血刻了一个字。
祭。
若是以前戴小鹊肯定不知道这个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上,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想法。
昏昏沉沉中,戴小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果然刻着一个字。
她怔怔地望着母亲。
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春莲从来没有不爱她,只是她忘了——在她死后。
这时,那只钳制住戴小鹊的手悄然无声的松开,但戴小鹊却觉得自己全身都灌满了水泥,任她怎样挣扎,也只能沉沉地往水底陷去。
嘎吱——
画面一转,弯月斜斜,阴风阵阵。
两具孩子尸体平放在地面。
戴家的父母与萧家妈妈跪在月光下,烛火明明灭灭,每个人面色苍白而阴郁,前面放了一张桌子,摆成祭台的模样,中间用金属盆装了一盆水,水中飘荡着一条血色的红丝。
画面诡异,如同邪恶献祭。
戴小鹊却浑身冰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本该死去,最终却活了过来。
人死复生,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们用什么交换了她的性命?
和魔鬼交易,他们又付出了多少?
戴小鹊脸色发白,忽然想起父亲在那之后健康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久便撒手人寰,而她的母亲、周春莲更是性情大变。
萧家家境富裕,在那之后萧爸爸公司破产,萧妈妈更是背上各种骂名,而现在,萧妈妈更是住在了医院里,突然,戴小鹊一个激灵,想起之前去萧逐野家时察觉到的异样。
现在的萧妈妈,真的还活着吗?
戴小鹊怔怔地看着双方父母,又看着那两个小孩死而复生,双方父母脸上的表情喜悦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苦涩。
但小小鹊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她只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梦,现在梦中醒来,爸爸妈妈都在身边。
她还不知道,其实都变了。
爸爸快死了,妈妈会忘了她。
脑袋里仿佛有一只手使劲地搅弄着脑神经,头痛欲裂,戴小鹊的眉眼却渐渐沉了下来,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然后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来了。
从来不是母亲不爱她,而是她用自己对小小鹊的爱,交换了小小鹊的生命。从此以后,小小鹊失去母爱和父亲,却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像小鸟一样越飞越高。
直到现在,一切回到原点。
戴小鹊全都想起来了。
轰!
场景崩塌,顿时间天崩地裂,扭曲的天空塌了下来,戴小鹊通体冰凉,再度漂浮在海水中。
然后她又对上了那双血红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长着和她一样的脸。
她说:“你该回去了。”
戴小鹊打了个寒颤,定定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就是你。”她说,“活着的你,和死去的我。”
戴小鹊摇摇头,“你不是我,你是那个东西。”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我是你,你知道的。”
戴小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哆嗦地伸出手,去触碰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她忽然一颤,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是,她是我,她就是我!
但她还是不愿意承认。
“你不是。”
“我是。”她皱了一下眉,连苦恼的表情也一模一样,“只是,我以前不是你,后来慢慢才变成你……”
“以前不是我,后来又怎么能变成我?”戴小鹊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她张了张口,有点哑口无言。
但戴小鹊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那个害小小鹊死去的东西,她曾经只是某样东西,来自另一个地方,没有生命,没有意识,没有情感,恶是她的全部,杀戮是她的本能,她是那条红线——接着她掠夺了小小鹊的生命,分离了小小鹊的一缕,和小小鹊融合,拥有了小小鹊的意识。
她变成了小小鹊。
而没有被分离的剩下那一部分,则变成了现在的大小鹊。
直到戴小鹊再度死去。
戴小鹊想起自己好几回遇到生命危险时,总有一个影子把自己救下,忽然一阵恍然,“你一直藏在我的影子里。”
她眯起眼笑,用力点点头。
连这个地方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戴小鹊心情复杂,很难说自己恨不恨,她一定是恨它的,却很难恨她。
戴小鹊好奇地看着她,然后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我要回去哪里?”
但她却没有正面回答戴小鹊的问题,只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拥有一样的生命,而我属于这里,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戴小鹊抿着唇,“这样一来,当初的交换不是根本就没有成功吗?”
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原点。
闻言,她却有点惊讶,奇怪地看着戴小鹊说:“我以为你知道。”
“生命是世界上最无价的东西,任何东西也无法等价,更无法交换。”
戴小鹊怔了怔,片刻,咽下心中的苦涩,但是她的父亲却为此丧命。
这就是复活的副作用。
“小竹马呢?”
“他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她说,“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一切,但是他无法告诉你,因为他——”
话未说完,她惊讶地瞪大眼,戴小鹊困惑地看着她,正想问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竟生生将她从水里提了出去。
恍惚中,戴小鹊只听见她的声音远远飘来。
“……因为他,被分裂成了两个人格。”
哗啦——
戴小鹊破水而出,身边再度充满空气,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一件外套搭在她身上。
戴小鹊一懵,定眼一看,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大海,眼前又一次变成了之前那条走廊,两侧布满镜子,房门紧阖。
一双鞋出现在她面前。
顿了顿,戴小鹊缓缓抬起头。
青年着急又焦虑地瞪着她,见戴小鹊浑身是血,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痛楚,片刻,他才哑着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戴小鹊一愣,“小竹马?”
萧逐野把她扶起来,顿了顿,索性一把将她背在身后,声音微冷:“是我。”
戴小鹊没有应声,将下颚搁在他的肩上,双眸静静地打量着他。这样的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萧逐野眉眼低垂,唇边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怎么,很奇怪?”
他来得很急,额头上仍挂着晶莹的汗珠,但那一瞬间眼里的焦急总归是真的。
戴小鹊看了他好一会儿,眼里惊讶又好奇。
如果是在几个小时之前,看到小竹马她一定会很奇怪,可现在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再看着萧逐野,心里便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这个人和她一同死过。
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他永远记得双亲为他牺牲了多少,这些年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片刻,戴小鹊轻轻地说:“不,你不是小竹马。”
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和她认识的萧逐野有些许的不同,比如萧逐野便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想来,这就是那个“她”所说的,关于萧逐野复活后的,副作用。
闻言,萧逐野动作一顿,有些压抑地说道:“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萧逐野忽而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邪意,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在这种时候把戴小鹊放下,但戴小鹊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眼中迅速掠过一丝苦涩。
就在这时,戴小鹊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骗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你,是萧逐野,也是我的小竹马,不是吗?”
也许性格有点不同,但他的喜怒哀乐总是一样的。
在戴小鹊看来,萧逐野并不是什么分裂成了两个人格,而是像有一些不擅长喝酒的人一样,喝过酒之后突然变得胆子大了,又或者变得更温柔了。
即便如此,人还是那个人。
话说完,萧逐野紧绷的身体一寸寸松懈,冰冷的眉眼舒展,侧过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戴小鹊,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
他说的是自己一直以来隐瞒真相的事。
戴小鹊笑了一下,“我知道,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