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不好,陛下恕罪(1 / 2)
在探花郎书房,从未时到酉时,我将自创草书的心得说了个八成,晏濯香听得细致,理解得也透彻,提出的问题个个直戳根要,并当即搬了书法精髓到丹青中去,融会贯通的能力比本官要高出不止三个层次。
晏濯香站在我身边领悟时,面色格外的静穆,眼神定在虚空中,不知遨游到了哪里,我却知道绝不在这片紫陌红尘。我提笔在纸上随意书写,听着窗外渐渐刮起的大风,淅沥的雨声,竟不知已是入夜。
“石帆山下雨空濛,三扇香新翠箬篷。蘋叶绿,蓼花红,回首功名一梦中。”晏濯香不知何时回了神,在我头顶将我胡乱草书的词句不疾不徐念了出来。
“晏编修可以出师了。”我放下笔,感叹。
“顾侍郎草书境界,不是长安这片土地能盛得下。”
我转头朝他看过去,“那哪里可以盛得下?”
他目光临下看着我,“也许,离九霄最近的地方可以。”
闲散的笑凝固在我眼睛里,我从没这么认真地凝视过面前这人,离九霄最近的地方?我的来处?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这人就是一面不染纤尘的明镜,照出世间尘埃外的真相。
当然,我也在这片尘埃外。
“公子,再不用饭,可都要凉了!”门外,那位对我格外警惕的青年出现。
我跟晏濯香在咫尺间的对视与试探这才收尾,由于主人诚心邀请,我再次却之不恭。
夜雨涟涟,消尽了一天的暑气。我在饭桌上剔着鱼刺,顺道问了句:“晏编修如何得知晚间有雨?莫非也跟孔明似的,会观天象?”
晏濯香不经意地挪了醋鱼到我伸手能够着的地方,轻描淡写道:“燕子低飞,鱼儿出水,石上凝珠,天上现钩云。”
我夹起大片醋鱼肉,自言自语低叹:“既生瑜何生亮。”说完嘴里一股酸味。
“顾大人月俸未恢复,还到街上卖字去么?”晏濯香换了话题,不知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再世孔明不必装糊涂了。”我到朱雀街卖艺,瞒得过旁人,我可不相信能瞒得过晏濯香。
“顾大人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真的?”我放下一根鱼刺,略有惊喜地抬头问。
晏濯香目光看向屋外雨幕,“一箭双雕,到时候了。”
我还没明白,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探花郎府上的那位青年奔到门口,“公子,顾侍郎府上总管来寻顾侍郎了,就在外面。”
晏濯香看着我,我看着桌上的醋鱼,“真是可惜了。”
夜雨倾盆,才迈了一步,地上溅起的雨点就飞到了我衣服下摆,湿了一片。晏濯香撑着伞,送我到大门外。
府外,梅念远打着一把伞,站在雨地里,夜风不小,雨丝斜飞,卷了不少到他身上。见我和晏濯香出来,梅念远看着雨的视线转到我面上,“大人用饭了没有?”
“嗯,在晏编修府上用的饭。”我转头向晏濯香道,“多谢款待,告辞了。”
梅念远上前接了我,送我进轿子,我坐进轿子里放下帘子,最后看见“探花及第”匾额下灯笼照出的光圈里,晏濯香一边的衣袖紧贴在手臂上。
上了朱雀街,我扒开轿子窗帘问梅念远,“有什么急事?”
“圣上召你进宫。”梅念远将伞遮了过来。
“不必回府,直接入宫。”我放下帘子,心想又被晏濯香算到了。
入了大明宫下轿步行,我接过梅念远手中的伞,正要一步跨入雨中,被他扯住了。
“做甚?”我侧身。
“小心些。”总管啰嗦完,还不放我,眼睛望在我脸上。
我脑中想起那晚槐树下,颇觉难为情,转身走入通往大明宫皇帝寝殿的官道。再入大明宫,我牵着衣角感慨万千。距离上次扑倒了沈昭仪,被老狐狸放逐,才不过一个半月。不准我踏入朝堂,莫非老狐狸的意思是,可以踏入他寝宫?
老狐狸夜里召我,依照惯例,必是在寝殿,这个毋庸置疑。
被老太监带入寝宫前殿后,还没等老狐狸看到我,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跪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罪臣顾浅墨参见陛下!”
老狐狸被吓得转身,披着衣衫的样子似乎是睡了刚起或者是即将入睡,他瞧了瞧我,“你每次见朕,似乎都是这一固定自称,顾爱卿是不是家宅风水不好?”
我干干地笑,“罪臣……罪臣是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了……”
“知道朕为何连夜召你进宫么?”老狐狸捞着衣摆,直接往地上的台阶坎上一坐。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试探道:“陛下……陛下夜里睡不着?”
老狐狸眼睛盯着我,抬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我再试探地问:“陛下的意思是,让罪臣平身,还是膝行?”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