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1 / 2)
这炎炎夏夜,无论是对宫外行路人,还是宫里无辜人,都是冗长的一夜。
重华殿内一室光华,珠帘闪动,却是沉抑的气息。
“啪”的一声,茶杯摔碎在地上,精美的白?瓷四?分五裂,茶水浸湿了长绒地毯,溅湿了织锦裙摆,它的主?人依然无所觉。
何贵妃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宣旨公公,难以置信地重复:“叫本宫去大慈恩寺……茹素三月,替陛下?祈福?”
祈什么福啊?!
先是德妃,现在轮她了?
他萧怀瑾活得好好的,死了个?宠妃而?已,凭什么让她一个?贵妃去大慈恩寺祈福?!
还茹素三月,她无肉不欢好吗?!
还有佛有道的,德妃去抱朴堂,她就去大慈恩寺。可人家道士好歹是有头发好吗?!
“这道旨意,真的是长生殿……”是她堂姑姑何太后所下?的吗?
宣旨公公吓得连连欠身:“贵妃娘娘这话,奴婢罪过?可大了,这假传懿旨可是连坐的死罪,奴婢就是长一百个?头也不够砍的。”
何贵妃也意识到了失言,眼前之人是跟了堂姑姑二十年的太监,也是宋逸修当年的心腹。太后垂帘时的政令,都是由他去宣的,怎么可能?儿戏。
想?到这一茬,莲风更是替她主?子急了:“可太后怎么会让我家娘娘出宫呢……”
皇后死了,眼下?整个?后宫隐隐都有姓何的趋势,这几天六宫各主?都快把重华殿的门槛儿踩烂了,这个?时候贵妃忽然被太后一旨发送出宫?
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么?叫贵妃面子往哪儿搁?
后宫其他人大概笑?都要笑?死了。
“我要去见太后!”何贵妃终于端不住了,她咆哮着,拍案而?起。
太丢人了,这太丢人了!
从德妃走了以后,她在后宫里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看着热闹其实也寂寞,唯有天天盼着凤印送来。没想?到,没等来凤印,倒是等来了让她滚出宫的一纸谕令。
倘若把她送去道观也罢了,好歹道士有头发看着顺眼,好歹还跟德妃作个?伴儿。可是送她去大慈恩寺,整日看着一群头顶反光的秃驴,太后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为了避免她与德妃联手,威胁到后宫朝堂的布局,干脆就将两人拆开,一前一后踢出宫!
宣旨公公被狂暴的贵妃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告退。待他退下?后,何贵妃衣裙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就要出门。莲风赶紧拉住她:“娘娘且慢啊,您想?想?,太后的旨意,什么时候收回过??”
何贵妃迈出门槛儿的动作一怔,她方才是气糊涂了,从景佑年间先帝病重起,何容琛就开始说一不二,有时候先帝都不得不随着她。
所以太后要把自己送出宫,自己再?怎么闹,又?有什么用?
况且太后用的还是给皇帝祈福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这是天家私事,也是她的“福份”!她即便找何家哭诉,何家能?出面阻拦吗?哪怕心里怄死,表面上还要谢主?隆恩呢。
想?到这里,何贵妃惆怅地一叹百转。
殿外,如水凉夜渐渐转成黎明,冗长闷热的一夜过?去了,天际隐隐泛了蓝。
尚宫局派来的车马,寅时已经停在了重华殿外。规格倒是比德妃走的时候高了不少,大概太后也是顾及到何贵妃那不容冒犯的尊严,以高规格礼遇,让她荣华出宫。
重华殿派去的公公回来了,忐忑道:“娘娘,长生殿那边回复说……您不必去向?她和陛下?请辞了,陛下?的病要紧。”又?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太后说了,为陛下?祈福,向?来是后宫最显贵的中宫娘娘才有福份做的……”
皇后死了,如今宫内地位最高的是何贵妃,所以由她代理中宫之职去祈福,如此也能?顾全贵妃的面子,让她走得不至于惹人发笑?。
这话哄哄后宫妃子们,还是很能?唬得住她们。但聪明人不说暗语,何贵妃会被哄才怪。
祈福……重病……
病病病,怎的不病死他!
何贵妃心中狂骂,面上一派淡然神?气,向?着长生殿和紫宸殿的地方遥遥大拜:“如此,臣妾就在这里,向?陛下?和太后请辞,敬祝陛下?龙体早日康复,敬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
莲风已经往车里塞满了各类金银细软和胭脂首饰,扶着何贵妃上了车。内卫们簇拥着马车缓缓往宫门外行去,走了片刻,何贵妃掀开车帘,看着沿途树上挂满的朱砂。
天际隐有霞光,她蓦然想?起了那日德妃被送出宫的场景,而?她遥遥相送,也是这般的清晨。她顿生恍惚之感。
皇帝重病,宫里挂朱砂祈福,御医连夜入宫守在天子榻前,长驻紫宸殿——会是什么病,这样来势汹汹?
以往皇帝也不是没病过?,何至于让宫妃去祈福?
何贵妃只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却也一时找不出头绪来。
大慈恩寺在长安北郊不远,马车半日便抵了。门口早已有两位尼姑等在那里,见了何贵妃后上前行礼:“见过?贵人。娘娘从皇城远道而?来,遄行劳顿,庵房和热水已经给您备好了。”
何贵妃点?了点?头,被莲风扶着,迈着高贵矜持的步态,一步三晃地跟着进了皇族女眷们静修的居云庵。
这里诚然是清净,远处的山顶上雾散钟鸣,别有一番悠远之意。
然而?何贵妃站在大慈恩寺的山脚下?,放目远望——
满眼都是反光的脑袋。
在这种举目四?顾心茫然的惆怅之下?,她简直更想?念德妃了……
谢令鸢在抱朴堂,大概还挺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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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贵妃对谢令鸢简直是天涯明月两相思。
奈何天不遂人意,宫中没让她和谢令鸢千里团聚,反而?是把谢令鸢的死对头林昭媛给送过?去了。
抱朴堂素来清寂的山间,难得有了点?人声喧哗,盖过?了山涧的淙淙流水声。
山腰处,心斋门口,谢令鸢怔怔看着被内卫押送上来的人,心中唯有“冤家”两个?大字萦绕不去……
林昭媛朝她哼哼了一声。她戴了副手镣脚镣,穿了鹅黄色大袖衫,看似伤痕累累,然而?谢令鸢还是从她眼角眉梢里,看出了她此刻内心是雀跃的。
能?离开森严的皇宫,哪怕受点?委屈,也值得雀跃。况且林宝诺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谢令鸢那次给了她没有痛觉的能?力?“有种你来打我啊”,随后林宝诺就拿出了堪称力?压奥斯卡的演技,在宫正司里装的鬼哭狼嚎,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怎么了,谢影后,被我们的缘分惊艳得说不出话了吗?”林宝诺自顾自地去树下?石桌前坐下?了,内卫们则驻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这里只有她和谢令鸢两个?人,说话也不必有什么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