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1 / 2)
昔年相互扶持依靠的人,为了对方的幸福,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唯一血脉的延续。而这丝血脉,却被害于宫中妇人之手。
谢令鸢仰起头,将泪意逼了回去。余光看?到郦清悟,静立此处,比她更沉重?的模样。也是了,那毕竟是与他息息相关之人,被迫再看?一次生?离死别,何其煎熬。
谢令鸢心中闷着?一口?气?,看?到何容琛毅然决然走出了祭堂。
她身?形仿佛是风吹雨打也屹然不倒的青松,谢令鸢在识海里看?了这样久了,待到此时,才仿佛看?到了她所熟悉的何太后。
冷厉、坚硬。
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她,那层刚强化为了无坚不摧的面具,谁也看?不透其下?包裹的是何所在。
谢令鸢又想起了那个在延英殿的拥抱。
那次何容琛和萧怀瑾吵得激烈,几乎要彼此相残,她扑出来,抱住了太后。
那次何容琛没有推开她。
经历漫长的宫闱岁月,大概一个拥抱,对何容琛而言,已经是久远得几乎要遗忘的温暖了。
谢令鸢胸中有无限怅惘,目光追随着?何太后走去紫宸殿,她正逼着?萧道轩向她立誓,誓要查明真凶,给她和大皇子,以及泉下?的顾诗娴,一个交代。
恰在此时,谢令鸢感?到手臂被碰了碰。她转头,郦清悟正掐算时间,蹙着?眉:“十二个时辰,只差一刻便到了。”
谢令鸢心中那口?怅然的气?,忽然压得紧紧。
何太后识海浩瀚,他们甚至没看?完她的撕心裂肺。其后还有毒杀大皇子的真凶、郦贵妃因何故而死、三皇子如何到她膝下?抚养并登基、以及长久陪伴她的宋逸修,为何不在了。
然而识海有时限,倘若十二时辰内不离开,二人就会永远陷入其中。上?一次他们困在宋静慈的识海迷宫里,差一点就要香消玉损于此。
谢令鸢心有余悸,她腾地起身?,却又踟蹰了:“太后尚未苏醒……”
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我们只能?先出去,再商量救她的办法。”战马在一旁甩着?尾巴,郦清悟牵过,向她递过手。谢令鸢向他伸出手,被推上?马,他一跃坐在她身?后,紧了紧缰绳,纵马沿着?来途,疾驰而返。
“可没有解开梦境,识海不破,我们怎么出?”扑面的风灌入口?鼻,谢令鸢逆着?风,大声问他。她入梦至今,连何太后的真身?都没看?到呢。还是郦清悟进?来时,看?见何容琛正被千军万马围困。
郦清悟驭马沿着?来途,向回忆边缘越走越近:“道家?有法门,只要不是宋静慈那样的迷宫,便可以强制离开识海。只是会有一些恍惚,对人身?亦有伤害。”
如今也顾不得那些。
马蹄声清晰阵阵,他们逐渐走入了一片朦胧,四周弥漫着?迟暮般凝重?涩缓的白雾。
谢令鸢跳下?马,遥望远处,似乎还有些支离破碎的回忆。她惊鸿一瞥,那似乎是宋逸修站在朝堂上?。
“你抓紧了我。”郦清悟没再回望,他吩咐谢令鸢闭上?眼睛。
二人紧紧相靠,谢令鸢依照他的吩咐,凝聚意识,簇拥到眉心一处,渐渐感?到天灵泛白。
随即,剧烈的被挤压的疼痛感?,从头部开始蔓延,她几乎要惨叫出来,手上?覆盖了一抹温凉,被郦清悟抓紧了手:“忍住,不要分心,继续走。”
忍……卡车碾过来你能?忍!
谢令鸢咬着?牙,若不是意识在别人识海里,她此刻已然是汗如雨下?。那疼痛逐渐蔓延到脖颈、胸口?、腹腔,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全?身?,几近窒息。谢令鸢恍然心想,从母体?里生?下?来,也不过如此了罢——
一声轰鸣在耳边猝然炸响,她觉得自己好似一簇爆开的烟花,眼前一亮便浑然不觉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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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时,头颅仿佛一炸,接着?是阵痛。
环视四周,她已经躺在了丽正殿的床上?。帷幔轻奢曼垂,折叠出荡漾的波纹,遮蔽了内外。
她浑身?酸痛,一丝力气?也无,想要拉开那帷幔,看?一眼,却终究只是干躺着?。
就那样茫然了半晌,脑海里空空荡荡。
突兀的眼前一亮,帷幔被拉开了,有人做了她心心念念想做的事。谢令鸢不想动,眼珠子一歪,那清俊好看?的容貌,映入她眼帘。
郦清悟恢复得快一些,举动与往常无二。
“我怎么在床上?……”谢令鸢恍恍惚惚,思及何太后还未救出,她撑着?想爬起来,却像狂风中摇曳的茄子一样东倒西歪,被郦清悟稳稳扶住。
他将她半抱起,靠着?墙。谢令鸢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如晚清抽了鸦-片的病歪秧子,歪了下?去。
“……”郦清悟很想矫正她坐姿,“君子九容”都不讲究,瘫得他见所未见。但终究还是无奈地纵容了:“因前夜里,萧怀瑾来看?过你。你那时在识海,我只好先将你放到床上?,以免惊吓他。”
谢令鸢怔怔地“嗯”了一声,在头要垂下?去的一刻,又警醒似的抬起来:“那,你没被发现吧?”
她一贯有神的眼睛,此刻呆滞地望过来,如同困傻了的猫。郦清悟有点好笑,拍拍她的头:“我了解他。”
只一句话,她便放心了。毕竟是萧怀瑾的兄长,所以知道该说什么,不让他发现端倪。
又是一阵疲惫的晕眩涌上?,谢令鸢闭上?眼睛,撒手人寰一样地睡了过去。
待谢令鸢醒来,已经是未时,太阳偏过了正午。
案上?摆置好了午膳。
她用过午膳,画裳进?门来请安,跪坐在她面前,口?吻尽是心疼:“娘娘昏倒后,怎清减了这么多。奴婢本想着?,您休息几日便能?见好,现在却这虚弱,过两日家?里来人见您,大概又要担心了。”
“无妨,就说我近来节食……啊?啥?”
谢令鸢手中的汤匙,“啪嗒”一声落进?碗里,生?无可恋地四溅起汤汁。
——谢府的人,要入宫来探望她。
她蒙混得过皇帝太后,是因从未被宠\幸,并非朝夕相对。可谢家?是家?人,若被瞧出了端倪,如何是好?
画裳并未察觉她的忐忑,吩咐着?宫人将盘盏杯碟收拾妥了,声音中不掩雀跃:“府上?前日已经递了牌子,陛下?也允了,体?恤娘娘大病初愈,特意恩准夫人可以在宫里多待一个时辰。”
平日里,外命妇不得随意入宫探望妃嫔,如此,已是天大的恩惠,足见萧怀瑾对德妃实在荣宠。
除了谢婕妤,谢令鸢穿越后,就再也没见过谢家?人。她知道,谢家?是清臣,避免党争,只忠于天子。此番入宫,也不知为何事。
好在谢家?的主母,是她的继母,和原主关系不见得好,兴许不会察觉。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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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醒来及用膳,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待画裳退下?后,她赴刑般痛苦道:“我休整好了。”
郦清悟靠在窗台上?,迟迟未有回应,不知在想什么,谢令鸢奇怪地唤他两声。
“我们在何太后识海里花掉的时间,太久了。”他推开窗,外面是黄昏的金晖,昏昏慢慢,清透的凉气?瞬间扑入内殿。“她识海浩瀚,还远未结束。我在想,不该继续。”
何容琛的过往,就如这千年不变的黄昏,迟暮流淌,凄美地等待晚霞如裂帛,归寂于夜。
其他人或许还在等待朝霞。
一片落叶飘飘忽忽,道着?经年余韵地落下?,他伸出手,那落叶飘入他掌心。而后他手一翻,落叶打着?旋,飘然不见。
谢令鸢看?着?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入了神。
真美啊,她想。
从前她只觉得仪态优雅,如今却觉他有如精细雕琢的艺术品,一举一动都闪耀着?光泽。
……这一定是她在太后的识海里,困魔障了,出幻觉了!
谢令鸢心里道着?罪过,转开眼睛,听郦清悟淡淡地说:“我们还将在她身?上?,花费十几个时辰。倘若是救别人,或许已经完成了。”
他大概从强制离开识海时,就在考量这个问题,并做出了决定。
“其一,长久陷在识海,容易造成极大伤害。所以,其他人再也等不得。其二,何太后的意志,坚韧于其他人,她能?撑得住——撑到我们去救她。其他人则未必。”
谢令鸢有些抗拒突如其来的计划变更:“我们已经花费足够久,我不想……”
“于是你就浪费更多时间,错过很多本可以救的人?”他轻轻扬眉,转头问道。
谢令鸢被问得一窒,自言自语道:“我高……读书?的时候,一道题目花了很长时间也无解,却还是继续做了下?去。因为已经耽搁了很久,半途而废的话,对不起之前的付出。”
“那是因不愿承认失败,便固执地找寻成功的可能?,以期自证。人都惧怕于承认失败的。”郦清悟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点破她。
谢令鸢面上?十分挂不住,轻哼一声:“你,功利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