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皇子燕辰(1 / 2)
踏出望花楼时,日已西沉。
待姚凌云入宫,站到当朝监国大皇子——燕辰的面前,黄昏已过,暮色渐合,头顶的万里晴空早于不经意间被西下的晚霞所取代,夜色将临。
满室茶香的屋内,姚凌云躬身行礼道:“学生姚寻见过大殿下。”
端坐着的大皇子见状,先是一怔,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微摆手示意边上有些目瞪口呆的奉茶宫人们退下。
只余二人的室内,一站一坐,谁也没有再开腔。
坐在桌案边上的燕辰更是起手托着下巴,毫无方才的严谨稳重,就这么含笑地看着姚凌云,他笑的很好看,仿佛江南晚春拂面而过的微风,温柔且舒适。
长久的静默。
最后还是姚凌云忍不住先败下阵来,直起身子,调侃道:“臣下在对你行礼呢大殿下,你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合适吗?”
没大没小的话语,燕辰听了也不恼,眼里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明显:“只怪姚卿温雅俊逸,品貌非凡,本皇子一时看呆了。”
姚凌云漫然一笑,道:“据坊间传闻,大殿下君子如玉,稳重可靠,如今一见,却与传言相去甚远。”轻叹一声,失望之意,溢于言表,“可见坊间传言皆不可信啊。”
“让姚卿失望了?”
“有一点。”
“那想必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姚卿不如留下,用自己的双眼亲自观察,以解开这个误会?”
二人一来一回对话几个回合间,姚凌云已抬步至燕辰对面的位置上落座,纤长的手稳稳地将茶壶提起,略微一倾,茶水悉数落入杯中,堪堪八分满。
燕辰含笑注视着眼前景象,素手,白盏,青袖,煞是好看,不由感慨道:“记得幼年时你最讨厌的就是喝茶,说茶味清苦,喝茶等于受罪。”
“那都是太过年轻,被无良主子的糟糕手艺所害,而下的谬论。”姚凌云睨了燕辰一眼,内中大有你还好意思再提的意味,举杯,青瓷杯内琥珀色的茶水正冒着淡淡的青烟,浅尝,上等的铁观音,入口香醇,回味甘甜,“再说了,天下读书人哪有不喜欢喝茶的,而我作为你的伴读,更是皇帝陛下所亲口称赞的大襄第一才子,就更加不能了。”
听人提及往事,燕辰脑中也不由回想起当年的场景。
那是对方刚做自己伴读没多久的时候,小小的孩童,身量尚未长开,说话奶声奶气的,却偏偏似模似样地学着带他前来的父亲般,绷着一张脸。看着同龄人飞奔嬉戏时,眼底分明很艳羡,可别人邀请他一起时,却又一言不发地摇着头拒绝。
那壶由自己,平生第一次亲手所泡的,苦涩无比的茶,也是那时候递出的。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那么做了。
背负着整个家族和父亲厚望的小小孩童,和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啊。
也是从那时候起的吧,其与己,携手相行,推心置腹,再未分离。
“阿辰?”
姚凌云略略放大的面庞,与隐含关切的声线同时敲击着燕辰的心弦,使他顿时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见人回神,姚凌云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特地差人把我叫来,难道就是为了看着我发呆?”
闻言,燕辰也不在多言其他,拿出一份奏折递了过去。
姚凌云抬手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不由笑道:“还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啊,兵部这言侍郎可真是个体己人,没错的话,我记得他是宁王旧部?”
燕辰点头:“言侍郎当年一直以亲兵的身份随九皇叔南征北战,大襄正式建国后,也是因为九皇叔的举荐,才令他有机会入兵部,近年来,言侍郎一直循规蹈矩,所以他突然呈上的这份奏折,一时之间,也令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姚凌云垂首看着手中已经合拢的奏折,兵部侍郎出身军营,故而他呈上的奏折,也有着从军之人所一贯的利落直接,其目的也很干脆,为得胜归来的宁王讨封。
只是这奏折的内容太过直白,尤其是其中这句。
——番邦安宁,全系宁王之功,此番宁王得胜归来,珠宝官爵尚在其次,臣请殿下特赐封号以嘉奖宁王,大赦天下,威慑四境。
一个臣子,其势力若已经大到了连金银珠宝,加官进爵都无法作为封赏的地步,上位者又该如何决断?
况且,这次要封赏的人,他并非只是个普通的臣子,他是大襄王朝的宁王爷,其个人地位本就已经处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交接点,再往上唯有储君,甚至帝王之位。
言侍郎的这份奏折,说白了,就是将宁王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事实,公诸于众。
为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讨赏,显然言侍郎并不善于此道,是行军打仗之人,太过不了解政治,还是这其中别有隐情?亦或是陷阱?
“一个一直循规蹈矩的人,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你的考虑也有一定的道理。”姚凌云思付半晌继续道,“再者这折子若此时公布,也仅是言侍郎一家之言,只怕收效甚微,不如先行压下,宁王这时候应已率军班师回朝,想必这几日朝中定会有人提及封赏之事,依九王爷现今的地位,僵持不下是必然的,所以此时殿下不妨先隔岸观火。”
燕辰点了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
“适当的时候,再将这奏折拿出,火上浇点油,毕竟这事声势闹的越大反而对我们越加有利。”姚凌云心下默默推算着按此情形发展可能出现的各种后果,无一不是对己方有利的。在思及某一点时,神色更是突然飞扬起来,连眼睛都亮了,笑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后甚至可能会出现你我意料之外的好结果哦。”
明白对方所指为何,燕辰接道:“九皇叔迫于群臣压力自请撤封,毕竟他这次赶赴边关,早被传得神乎其神,坊间更有传言,干戈未动。”
“然也,势头顺利的话,父亲一直汲汲营营,头疼许久的事情,兴许也能一并解决了。”姚凌云侧目看着燕辰,黑白分明的双眼已褪去了方才的斟酌算计,内中一片宁和,顿了顿,又道:“这次西北动乱来的莫名,我总觉得内中别有蹊跷,且与宁王脱不了干系,不过眼下追究无意,我们还是该想着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
沉默一阵,燕辰突然开口唤道:“阿寻。”
“嗯?”听到对方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姚凌云愣了下,下意识嗯了一声,而后柔柔笑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燕辰微扯嘴角,“外患不足惧,最怕的还是内忧,古往今来多少王朝败亡于此,祸起萧墙,才是最令人防不胜防的,九皇叔征战在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大好局面,竟是毁在自己人的手上。”
一轮明月,满地银霜,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清冷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而入,与屋内燃起的温暖烛火相遇,一冷一暖,一同照亮了整个空间。
姚凌云神色微动,深深地看了燕辰一眼后,抬起一只手,覆在了他置于桌面的手背上,温声道:“九王爷勇冠三军,行军打仗无一不精,是个将才,但说到用人治国,他不如你。”
从燕辰的角度看去,昏暗的光线下,姚凌云的轮廓显得很温和,烛光在他的脸上映下深深的光晕,燕辰笑了下,继而反手将姚凌云的整只手笼进掌中:“而且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