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章四十(1 / 2)
“要去海边?酷——”
原本只陪朋友来羽球社找人,偶然听社员们说要去海边度假,吕柯的好奇心顿时也蠢蠢欲动。
“心动了?”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同行的好友旋即催促,“趁现在,还不快求他们社长收了你?”
“得了吧,我又不是羽球社的……”
“社团以外的人也行啊,”辛凯倒是很爽快,“只要有意加入,我随时欢迎。”
“真的,我也能去?”
“当然,人多更热闹嘛。”
对于此次短途旅行,除了相约去游乐园的梁媛媛和蒋斯远,参加系内聚会的苏阳,等收快递的薛嘉丽,留校兼职的林铮以及计划回家的田玊,其余人都明确表示了参与意愿。
正当苏阳拿了球拍准备去球场,尚未完全迈开的脚步却因迎面而来的男生骤然停住。
不经意瞥见来人熟悉的面孔,一时出神的张锡京险些撞上苏阳的后背:“你……又回来了?”
“他居然来社团了?”
“还以为他这学期都不会来了……”
顾不上周遭的窃议,闻蕙芯望向站在门边的靳坤:高挑的个头,淡漠的气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那个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竟又回到了这个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你来了……”
想起之前与他的通话,辛凯的心重重一坠:没猜错的话,他多半是来提交退社申请的。
咦,不对,他怎么还背着球袋?
“钥匙。”
“啊?”辛凯一时没能理解对方向他伸出手并展开掌心的举动。
对此,靳坤的解释格外简明:“没钥匙,我怎么开柜子?”
“你不是……”
辛凯的瞳孔渐渐扩大:那家伙是在讨要储物柜的钥匙没错吧?他难道……不打算退社了么!
“大家怎么都一脸惊讶的样子?”
不明内由的吕柯低声请教旁边的蒋斯远,对方却目不斜视道:“一言难尽……”
“等会儿一起去训练吗?”
气氛安静得古怪的活动室内,那自然而起的女声明朗胜似春日阳光。
“……嗯。”
做出回应的男声带着淡淡鼻音。
这下不仅辛凯,连汤妮也为闻蕙芯的主动态度侧目。
“学……”
注意到门外进来的厉修,张锡京本想打招呼,可看到随后结伴而至的曲依和潘梓婷,他又犹豫了。
“测过几次,感觉比之前说得顺畅多了!”
“时间也控制得越来越好了。”
为了筹备下个月的普通话考试,曲依和潘梓婷得空就去计算机教室实测,几次练习下来,随着经验的不断积累,两人的信心也各有提升。
“哟,又见面了。”
一眼认出那旗帜般高高扬起的马尾,吕柯自然地冲曲依摆了摆手。
“你是……你怎么会来?”
尽管时隔略久,但在诺大的校园里,男生那与其言行同样略显轻佻的衣着,仍然很有辨识度。
“听说你们要去海边,特意来抱你们社长大腿。”
果然,很轻佻……
“田玊!”
潘梓婷的呼喊充满欣喜。
“嗨……”
见梁媛媛微笑着向自己打招呼,最晚来的田玊双唇紧抿,轻轻点头;随后转向默默站在角落的林铮,露出淡淡一笑。
对此,面色青白的男生局促地点了点头,唇边也显出不甚明显却也并不刻意的弧度:就在几天前,田玊忽然找到他,并为曾答应跟他去看电影的事表示了歉意,理由虽然有些奇怪,他最终也接受了。
“她们……这就谈和了?”薛嘉丽悄悄看了眼蒋斯远。
男生却无奈地一耸肩:“女人不都这样……”
辛凯扬眉一笑:“可算齐人了,去球场!”
夕阳明亮的光线钻过榕树厚密的枝叶,无声点亮了活动室一角。
“走了!”
“今天我们搭档吧?”
“好啊……”
人群渐渐散开,阻碍视线的屏障也终于消失。
四目交汇之际——靳坤黑白分明的双眼,曲依清晰平静的眸子——都有一点不敢置信,也都有一点不知所措。
但很快,最初的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都为心照不宣的某种情绪所覆盖。
是的,他已经回来了。
是的,她从不曾离开。
怔怔相视的曲依和靳坤,若有所思的闻蕙芯,面无异色的厉修……
暗自打量不约而同陷入静默的四人,一种强烈的好奇忽然涌上吕柯心头。
此次海滨之行,一定会很有趣。
城西老区。
“民宿?”
得知女儿要在海边度过三天两夜,曲航差点没把盛水的杯子弄翻。
“放心,是我们社长女朋友的亲戚在经营,靠谱的。”
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自然不能使一位父亲放心:“都有哪些人一起去,男的女的?”
“男女都有,少说十几号人呢。”见他这么紧张,曲依忍俊不禁,“马上要升部门主管的人,万一让下属看到你因为女儿出一次远门而这么不淡定,私底下岂不要被笑很久?”
“你那些同学我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放心。”
“那我一到地就给你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曲航边说,边将一只刚削好的梨递给女儿,“记得多带件长袖的薄外套,海边不比内陆,别看白天日头好,到晚上还是要注意保暖……”
康家。
“什么,去海边——”
从父亲口中得知,靳坤要跟社团的伙伴一同度过假期,康婕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面对将至的“五一”,一家人原计划要去自驾游,根据往年的经验,她知道靳坤一定又是独自在家待着,故才“怂恿”老爸去邀请他,谁知那家伙竟事先预备了别的乐子!
“总觉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康太太边说,边给刚洗过澡的小康俊套上衣裤。
“嗯,”正收看电视节目的康先生也表示赞同,“上回来吃饭也是,搬过来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带朋友回家,还是女孩子。”
“他都大一了,带女孩子回家很正常。我看他对那姑娘的态度也不一般,嘴上说是同学,十有八九是女朋友……”
“普通朋友而已,才不是什么女朋友!”
显然对成人们的臆测颇为不满,康婕急忙打断道。
“这你都知道,你是他肚中的蛔虫么?”
“我怎么不知道,曲依亲口跟我说的!”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指不定人家也不好意思承认。”
被康太太一堵,康婕更不服了:“你又知道我不懂!”
见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争个没完,小康俊不禁呆声呆气问了句:“姐姐,什么是‘女朋友’?”
“等你长大就懂了,呆瓜!”
“跟你讲多少遍,别随便叫弟弟‘呆瓜’。”趁小康俊缠着康先生玩,康太太告诫过女儿,转又看向丈夫,“有要换洗的衣服等会儿搁洗衣机上,我一起洗了……”
五月一号,周六,出发之日。
上午九点,开往本次旅行目标地的高铁准时启程。
“留学生吗,很正啊!”
贪婪翻看着手机相册,景瑶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赞许:在与汤妮的闲聊中获悉闻蕙芯被外国人告白的事,她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个勇敢青年的模样;恰好汤妮手机里存有大一时参加活动的照片,她便不客气地拿来一睹为快了。
没错,基于辛凯的广阔人脉和覃君媚的热情好客,此次旅行的消息F大羽球社也早有耳闻。于是,今日的出行名单上又多了景瑶、柳瑛涵和周舒诚的名字。
“你们社团不是有个绑双马尾的女生么,怎么没见她来?”
“梁媛媛吗?”正欣赏窗外风景的汤妮转过身,“你跟她很熟?”
“不是啦,逛辛凯微博的时候看到了之前秋游拍的照片,我也是偶然看到她的。”
“她今天跟男朋友去游乐园玩。”
“男朋友!”
“我们社团的蒋斯远,秋游那次他也去了,你应该见过的。”
“蒋斯远……是不是那个瘦瘦高高,喜欢穿格子衣服的男生?”
“就是他。”
坐在她们前排的,是辛凯和覃君媚。
“多了好些没见过的面孔哦。”
“谢谢。”接过对方递来的矿泉水瓶,辛凯随即将覃君媚的视线引向左侧几排位置,“闻蕙芯,外语专业大二,学生会组织部部长,也是校花;坐她旁边的是潘梓婷,中文系大一,跟曲依同班。她们前排是厉修和傅暄皓,前者念金融系大二,是现任学生会主席,公认的校草;后者跟闻蕙芯、汤妮同念外语系大二,三人都在学生会组织部。”
“都不简单啊。”闻言,覃君媚不禁向后看了眼,“斜对面那两个男生呢?”
“他们啊,”辛凯也随之看去,“小个子的是张锡京,学生会外联部成员,跟靳坤一样念金融系大一;旁边穿红色上衣的是吕柯,广告设计专业大一生,虽然是戏剧社成员,但也让他一起来玩了。”
丝毫未察觉到旁人的注视,正集中精力打游戏的两人专注得眼都不眨一下。
“那不是舒诚吗?”发现周舒诚跟靳坤同座,两人似乎还在聊天,覃君媚略显意外,“居然还挺亲近。”
在她的印象中,就算面对男生,靳坤也极少显出与人攀谈的意向。
“因为舒诚跟曲依是朋友嘛。”望了眼与景瑶、汤妮比邻而坐的曲依和柳瑛涵,辛凯笑着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有跟你说过吧,靳坤平时跟曲依也挺亲近的。”
“你想说‘爱屋及乌’么?因为跟曲依亲近,所以愿意亲近她的朋友?”
从覃君媚的兀自低语中觉出了几分异样,辛凯试图拧紧瓶盖的手指顿时一愣:要说那家伙对待周舒诚的态度,似乎也不能单纯地用“爱屋及乌”来概括。
因为知道对方的秘密,他应该也算是与靳坤“关系亲密”的人,而在社团内,与他关系最近的人又莫过于林铮;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靳坤和林铮的关系有变亲近的趋势——哪怕说两人“鲜有交流”也毫不为过。
倘若靳坤真的喜欢闻蕙芯,就算不愿跟女生亲近,男生里至少也该亲近傅暄皓才对。
否则,所谓的“屋”不就形同虚设了么?
“嚏!”
鼻尖莫名的轻痒令靳坤不禁打了个喷嚏。
“你也感觉冷么?”
不知是否出于空调的缘故,尽管穿着长袖,周舒诚总觉得车内的温度有些低。
“有点。”经手背轻蹭几下,男生浅麦色的鼻尖也微微泛红。
“外面天气真好……”
随着周舒诚的声音,靳坤抬眼望向窗外,晴空映衬下,阳光似乎比在城里所见的更加明媚。
青山绿树间,头戴草帽的老叟挑着担,步履轻快地穿过一道道镶绿的田埂;河流溪涧旁,大大小小的牛儿或是饱食野果,或是畅饮山泉,一日的漫长时光也消磨在那悠闲的饱食畅饮中。
如此明朗美好的感觉,在目睹眼前的风景之前,在已过去的某些时刻里,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有过相似的体验。
“你现在,对她……是否还抱有‘卑鄙’的想法?”
“嗯?”短暂思索后,周舒诚这才领会了对方隐晦的“指代”,“那个啊……应该没有了吧。”
又或许,只是他自认为“没有”了。
“你呢,打算继续下去吗?”
大概让明媚春色晃得有些目眩,靳坤没有回答,只模糊地闷哼了一声,便靠在座位上闭目小憩;然而,纷乱的思绪却令他无法顺利入眠——
纵是“卑鄙”的想法,真的可以这么轻易地,说“没有”就“没有”了么?
在“希望她幸福”这一初衷上,自己和周舒诚应当是一致的吧?
明知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却还“卑鄙”地企图介入她和那人之间,发掘哪怕微乎其微的一点“侥幸”。
迫使自己顽守这份荒唐信念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不好……”
这边,曲依本想开一瓶葡萄汁喝,不料,瓶内满溢的液体却溅到了搁在腿上的帽子,急得她忙将耳机取下。
“我有纸巾。”认出那是年初一去她家做客时见过的帽子,柳瑛涵也没太在意。
“果汁含糖量高,估计擦不干净,还得用水洗。”曲依起身,将手机递给柳瑛涵,“能帮我看一会儿吗?”
“嗯。”
这时,景瑶刚好从洗手间回来:“瑛涵你带了耳机啊,借我用一下吧?”
“这是曲依的。”
见景瑶不断冲自己眨眼,曲依笑道:“能接上你就用吧。”
不一会儿。
“怎么没声音,型号不对?”耳机连接失败,景瑶索性从柳瑛涵手里拿过手机,“要不我先用曲依的手机听,等她回来你帮我说一声。”
“……好吧。”
回到座位上,景瑶戴上耳机,打开播放列表,却沮丧地发现,曲依手机里的音频竟是清一色的“普通话口语实训”——
距抵达目的站还有一个多小时,与其听这个还不如去睡觉!
“那个,学姐!”恰逢闻蕙芯离席,懒癌发作的景瑶趁机蹭了个便利,“这是曲依的手机,我突然有点困,能麻烦学姐替我还她吗?”
“哦,好……”
笑看眼前短发清爽恍如少年的女生,闻蕙芯欣然同意了。
发现耳机线缠成了结,向来体贴的她立刻试图去解;这时,伴随短信提示音的一声“叮”响后,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一刻,一个戴红色帽子和绿色围巾的小雪人便映入了闻蕙芯眼帘……
记得那次在食堂吃饭,靳坤的手机忽然响了,因为就在他身边,所以她清楚看到,那是一个并未编辑称谓,却设有来电显示图片的号码。饭后,她在食堂外找到了恰好结束通话的他,那一刻,即使位于逆光角度,他脸上的红云也未被夜色削弱分毫……
“学姐?”
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闻蕙芯站在过道上一动不动,曲依拎着半湿的帽子走过去,却见对方正拿着自己的手机。
“哦,你回来了……”听到她的声音,那略带一点褐色的美丽瞳仁也随之一颤,“景瑶刚才借了你的手机。”
“哦……”
“好像有短信进来。”
“短信?”循着曲依滑动屏幕的手指,屏保上的小雪人也消失不见了,“是我爸发的……咦!我把充电器落家里了!”
难怪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
“汤妮带了万能充,有需要可以向她借。”
“也只能这样了……”
安慰过曲依,闻蕙芯正要往洗手间去,目光偶然掠过窗边,却看到一张闭目休息的男生的脸:短而整洁的头发裹在卫衣帽子下,鼻梁的弧度经窗边折射的阳光勾画后显得更加优美,轻合的眼皮遮住了时常透出疏离之感的黑眸,没有戒备,亦不再抗拒,安睡在光明中的靳坤竟如天使般纯净、耀眼……
然而此刻,她却无法直视他。
心动了么?是的。
同时,也心痛。
因为就在刚才,她发现曲依的手机屏保图片,与自己之前在靳坤手机上见过的来电显示图片,是一样的。
中午,办公室。
“未取消原处分的情况下,又提出了口头警告?”
“是的。虽然没有公开事件的处理过程,但根据学校的‘熟人’反馈,是那个被打的孩子主动去坦白过错的。”
“‘主动’去?”仿佛从助手的措辞中听到了某些有违常理的成分,许季宁冷淡的眉梢也随之起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这些年来,虽然极少干涉儿子的人生,但作为“母亲”,她自然清楚靳坤和杨晔之间那“死结”般难分难解的关系。尤其与学校建立商业往来后,透过在校内结交的各种关系,靳坤在学校的一切举动,包括加入了什么社团,参与了哪些活动,跟哪些人交往,以及各类奖惩状况,她都能及时了解;以期有朝,当儿子不得不为了这“死结”向她“求助”时,她能赶在靳向永之前,夺得先机。
可是这次,靳坤依然没有选择“求助”——
“……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任何麻烦,你都要一个人面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自己惹出的麻烦要自己负责。”
“如果惹出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麻烦,需要我的‘援助’,又该怎么做呢?”
“如果需要你出面解决问题,我要先在协议上签字,同意将爷爷余下的股份转到你的名下,让你成为公司持有股份最多的人。”
“你很清楚规则,这样很好。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我和你父亲,究竟谁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
从初中搬回爷爷故居至今,靳坤一直“遵守约定”,不管闯出多大的祸,都从不向她,也从不向靳向永“求援”。
因为他知道,“求援”需要付出代价。
“翅膀倒还谈不上‘硬’,只是给予我翅膀的人,已经没有被畏惧的价值了。”
校庆那晚,他能当面对她说出那些话,绝不是意气用事。
而现在,这个信念在他的意识里似乎变得更加牢固了。
她想要弄清他忽然不再逃避的原因。
稍加调查,许季宁得知,靳坤和同校一个女生关系很亲近,而她恰好也见过那女生——身材略显单薄,梳黑色马尾辫,模样素简——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女孩名叫“曲依”,念E大中文系一年级。
大一上学期,她和另几位公司高层到学校进行商务会谈,那女孩竟然迎面撞过来,还将水洒在她的身上。结果,靳坤竟当众将那女孩带离了大厅。
校庆那晚,她作为嘉宾受邀到校观看演出,偶然的相遇令她和儿子有了一段并不愉快却也在意料之中的交谈;然而,当曲依出现在陆秀敏面前,并因冯老太太的一席话渐渐露出不适神情时,她发现,儿子一贯淡漠的眸里忽然有了些许生动的情绪。
最近一次,是得知靳坤因为与杨晔发生冲突而被记过。事发后的某天晚上,她刚好要给康婕的母亲送些东西,便去了康家。那天下着大雨,通往小区的主要道路积水严重。几经周折驶至小区大门,已近七点,没等她进去,却见三个人从小区里出来:走在最外面的靳坤独自撑一把伞,相对靠里的两个女孩同撑一把伞,走在最里面的是曲依,隔在她和靳坤中间的是康婕。三人步行了约三十米,便在十字路口分开了。于是那晚,她没有依原计划去康家,而是调转方向盘,返回了自己在公司附近的住处……
“……副总?”
“嗯?”“您好像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