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2 / 2)
他打定主意不会再回到校园,他对学习的抵触,学校条条框框的压制,还有金钱的短缺。使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继续在注定失败的高考道路上前进。沈智生是年级倒数第一的人才,是深夜翻墙的小飞侠,是百杯不倒的醉鬼。同学心中的不良少年,老师眼里的自毁前程、不学无术的智障。
当上了高中身边所有人都在努力念书的时候,沈智生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个天天上课睡大觉的人就不要浪费宝贵的学习资源了,还是把机会留给有这个本事的人,他就不掺和了。
沈智生的心境不能说是轻松或者解脱,他用平常心面对这次的离开,脑子里盘算以后怎么办。
离开了大多数人走的康庄大道,独自走上另一条注定也得挣扎着生活的道路。
想到这儿,沈智生微微有些憧憬,他勾勒着以后的样子。沈智生想离开林城,离开沈志飞,离开心烦的事物,离开他前十六年的人生。
沈智生在冰面上滑着走,远远看到一栋建筑,像学校一样。他几步滑上岸,向建筑物飞奔而去。寒风声势浩大的乱舞着少年的头发和建筑物里的一杆红旗。建筑物越来越近,可以看到一排字:林城强制隔离戒毒所。
沈智生跑的太快,肺里进了寒气,他气喘吁吁。呲牙咧嘴的笑了一下,喃喃自语:“呵呵,沈志飞,你的老家。”
这个时候回家,怕是沈志飞还宿醉未醒。
回去还得给他做饭。沈智生继续回到冰河河面上,刺溜刺溜的滑冰,漫无目的的乱走。
他的脑袋瓜里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以后,回忆着不提也罢的前半生,展望着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未来。
少年两只冻僵的手揣在袖子里,感觉身体在发汗。
他从林城七中出发,途径了荒野,走到街市,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沈智生横穿了整个城市,从西郊徒步走到东郊,他路过繁华街道,又走进另一片人烟稀少的郊外。
他的高中生涯夭折在十六岁的冬天,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半年。
沈智生抱着一捧寒风回到家。他在外面漫无目的的暴走了大半天,回家时太阳将要落山。
他已经在脑子里盘算好了,要离开林城。
他想去龙城,龙城是省会城市,地理位置偏南,是一个比较闻名的旅游城市。
在沈智生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上小学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婚,外婆还没有去世,沈志飞也没有进戒毒所——当然他那个时候开没开始吸毒家人不知道,但是家里的钱就像装进了一个漏风的破袋子,挣多少没多少,越挣越穷。
虽然家里人彼此之间还是一个恶心一个,但也会有一起出远门旅游的和谐时光。
那是沈智生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去龙城,童年的记忆已经褪色。他只记得那个城市有着浓郁的化不开的绿色。街道干净,植被众多,整个城市都好像弥漫着树木的清香味道,阵阵袭人。
与林城不同——看名字林城好像也是一个树木繁多的名字,其实并不是。
林城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城。
沈智生从南到北穿越这个城市只用半天的时间。
他在林城生活了十六年,熟悉这个城市的一砖一瓦。却好像永远隔着一阵雾气在观望,踏不到实处。
沈志飞不在家,大概是跑到院子里下棋去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目标。白天和院子里的老头儿们下象棋,晚上在家里喝白酒嗑瓜子。
沈志飞早年间爱打麻将,爱和狐朋狗友喝酒鬼混,爱拿个针管往胳膊上扎。
这两年他没有闲钱打麻将了,过去的朋友进去的进去,死的死,散的散。活的有个人样儿的也不会再搭理他。
从戒毒所里放出来以后,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兴趣爱好,只不过是降了一个档次。变成了花钱少的、与人隔绝的混日子模式。
沈智生看不上他,看不上他的懒骨头、贱身板和坏习惯。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他们是一丘之貉,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沈志飞的现在就是他的以后。
沈智生打定主意连夜就出发去龙城。
他在龙城没有亲友,也不是去投奔谁。他只想过清清静静孤家寡人的生活。
他开始收拾行李,用他妈几年前留下来的小破行李箱。他翻箱倒柜的把家里的所有辣椒酱全部装进行李箱,一罐都没有给沈志飞留下。
龙城天气暖和,他没有拿厚衣服。只装了几件卫衣和短袖。已经把行李箱装了个半满。
剩下的空间,他把所有的画具和颜料全部塞了进去。
正在收拾的时候,家门响了。
沈志飞刚和老头儿们下完象棋,买了二斤散装白酒回来。
他看见沈智生的鞋,嘟囔道:“一天天不正经念书,就会往家里死,早些收拾铺盖卷回家吧,羞先人的玩意。”
他一回家就把电视一开,看法制情景剧。边喝酒边嗑瓜子。
父子两个谁都不和谁说话。
——自从沈智生他妈走了,沈志飞进了戒毒所以后。两个人几乎零交流,沈志飞到底有点愧疚心,他不知怎么和陌生的儿子说话。而沈智生直接拒绝和他交流,有时候沈志飞和他说个什么,比如:吃了吗?你去哪?不会说话就去死。
沈智生总是沉默,一言不发。他长不开嘴,也说不出话。他已经不会和这个人说话了。
就算沈志飞骂他骂的很难听,出口成脏、声如洪钟。沈智生也无动于衷,不理会他的发疯。
沈智生一直觉得发疯是沈志飞的必杀技,随时随地触发,令人闻之退避三舍。
沈智生听见电视里传来的狗血剧情,谁和谁又发生了性关系,谁给谁戴了绿帽,谁又不是谁的亲生孩子,谁砍/死了谁。伴随着沈志飞一口一口嗑瓜子的的声音。
沈智生听得特别想笑。
他觉得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出黑色喜剧,剧中人看剧中人。
他愤世嫉俗的走着沈志飞的老路,两个人还一个瞧不上一个。
滑稽的很。
沈智生在卧室里一张一张翻看他之前的画。
他从小就爱画画,在他妈妈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沈智生一直上着画画兴趣班。从幼儿园一直上到小学六年级,直到他妈和沈志飞离婚,他就再没有学过画画。
按理说,沈智生画了这么多年画,应该有很多作品。
其实他留下来的画很少,只有最近几个月的画。之前十几年,那么多一沓一沓的画,都在他生活中的每一次爆发了粗暴的矛盾、恶毒的争执和精神崩溃后,被他自己给撕了。
毁灭也是解脱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