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2 / 2)
前两次都是在深夜里,她也始终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由克里斯蒂亚诺主导一切,但今天不同。太阳还明晃晃地在屋外闪耀着,她的头脑清醒,感觉灵敏。不被羞怯牵绊,放开了自我,她总算可以好好地享受他了。他有世上最完美的面容,最致人沉迷的身体。她仔细地欣赏、品味他全身的棱角曲线,深吸他鲜活动人的香气,抚过他温暖的蜜色皮肤,与他亲密无间,完全沉醉其中,甚至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呼吸、吃饭、睡觉,可以永远不知疲倦地继续下去。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躺到了沙发上,依偎在一起休息。
她靠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胸口闭目养神,他则温柔地揽着她的脑袋,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
“小龙今天特别热情。”他懒洋洋地说,“简直会喷火。”
她缓缓抬起头,继续观赏他好看的脸。“对着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也很可爱,很迷人。”
“是吗?”她半信半疑,“有时候,你不用那么好心。”
他对她翻了个白眼。
“你难道以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只是为了表示我的好心?而不是因为你讨人喜欢?”他用不满的语气问,神态却温柔可亲。
她低垂着脑袋,咽下了后半句话:或许也因为他正好需要一个发泄对象,而她很方便。
他不说话,她便弹了弹他的脑袋。
“如果你这么想,我得说,我不是个那么伟大的慈善家,而你简直是个傻瓜——不过也是最可爱的那种。”他温和地笑道,“有点倔犟,有点别扭,同时聪明懂事,而且整个人是透明的,真诚的,有很多柔和又美好的感情,我喜欢。”
他的温柔很容易令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掐着自己的手,逼自己保持清醒。当然,他说得未必不是真心话,可是——那也同样确实只是好心,并不包含特殊的感情。未来怎么样,或许说不准,但现在期待太多,明显还太早了。她暂时不能想着这些,能幸福一会儿是一会儿。
平静下来以后,她若无其事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我可以带你到我家去吃一顿。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迟疑了一下,说;“你不怕做小白鼠的话,我现在还来得及做晚饭。”
他欣然点头。“我很期待。”
“别太期待比较好。”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不过,我保证注意油盐和营养搭配,保护你的模特身材。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谢谢。”他坐起身,浅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也捡起了衬衫和裤子,“细心体贴,会照顾别人——哇哦,魅力越来越多。如果你胆子再大点,更敢表达,更敢说话,你简直就完美了。”
闻言,笑意忽然从她脸上一点点消失,苦涩的感觉刺上心头。
她非常肯定,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对克里斯蒂亚诺来说,绝对不是,而似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苦笑了一下,她漠然朝他看去,漆黑的眸子深沉黯淡。
“我肯定你不会喜欢我对你太坦白,说太多心里话。”她淡淡地说,“我觉得那会让我特别讨嫌,也会惹你不高兴。”
克里斯蒂亚诺起先不以为意,然而一对上她的目光,便有些僵硬了起来,不自在地低头,迅速扣好长裤的皮带。
“哪有这么严重?”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眼底又露出了那种隐约的抗拒。“我的脾气有那么坏么?”
见此,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懊恼地起眉,努力想带过这个危险的话题。然而她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你脾气坏。”她竭力显得随意放松,捋了捋衣服的皱褶,“只是如果我不控制自己,就总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蠢话破坏气氛,就像上次在餐厅里——”
她猛然顿住,差点狠敲自己的头,心有余悸地瞥了他一眼,真怕他想起了前女友的事,又直接表演变脸。
他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了一段时间,令她惴惴不安得跟等待判刑似的,比起直接被刀劈戳刺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总算有了反应,没有再变脸,而是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并拍拍她的肩膀。
“别紧张,前任的事没什么。”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的一生有好的部分,也有不好的部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她怔了怔,心头却涌上了一股五味陈杂的感受——以他这般赤诚重情的热烈个性,只怕是受了彻底的伤,才会以这种不经意的态度说出这样冷淡的话。
紧接着,克里斯蒂亚诺满不在乎地一笑,说:“不过,那五年失败的经历,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它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两个人在彼此都开心,都乐意的时候在一起作伴享乐,没有任何义务和负担,完全随心所欲,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反过来——”
他顿了顿,冷漠地撇撇嘴:“如果给一段关系冠上了形式的束缚,并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更多,结果就是彼此身心俱疲,却怎么也不会得到真正的满足,只会有更多无穷无尽的期待和要求,更多的分歧与不和,而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去弥补这些差异,去维护这段关系,想和对方保持在同一轨道上,最后也只会发现,爱情是多么的无能为力,你到死也无法满足对方的期待。”
急剧的阵痛袭上心头。缓过来以后,她努力吸收他的话语,然而头脑里各种念头转来转去,没有一个能稳定下来,变成一个成型的想法,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只能像听天书一样一言不发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或许这并不是别人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他收起了尖刺,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也能做个好父亲,好儿子,好兄弟,好朋友……但这个部分,我可能确实缺少天分。所以,不管谁对我抱着那样的期待,最后大概都只会失望。很多人觉得我是那种很花心,很无耻的人,起初我对此很生气,不过后来我却明白了——只有做这样的角色,我才不会让人失望。”
势如潮涌的思绪逐渐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恢复了些许意识,但被过量的情绪冲击后,她的感觉依然还是迟钝的,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而克里斯蒂亚诺则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叹息,一贯活力无穷,灵活百变的眼睛竟显得有些疲惫无力。
“而且,虽然我的优点还不少,但我始终只是个凡人,如果把我想得太完美,还对我要求太多,结果恐怕更是离我越近,就越失望。”
听到这,她隐约受了刺激,恢复了知觉,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她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同时把他当作自己的上帝,父母,子女,恋人,不遗余力地体贴他,理解他,保护他,绝对不可能给他找麻烦——但她很快又绝望地感觉到这将对他毫无意义,因为他显然不想要她的感情和灵魂,只想要完全的自由。
他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总之,我现在不想再陷入那样的处境里,不想再去满足别人对我的幻想和期待了,我仅仅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未来我不确定,但至少,就目前来说,我很肯定,如果我又有了一个女朋友,那是因为综合各种现实因素考量,我需要一个,而不是因为我坠入了爱河。”
她两只手紧紧握拳,默默别过了头,就像正被人按着脑袋逼迫面对惨痛的现实,而她要奋力挣扎。她多希望她一个字也没多说,一丝妄想也没透露出来过,那就不必那么难堪,那么羞耻了。
不,不。这没那么糟糕,至少没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她早就料到克里斯蒂亚诺不肯放弃自由身了,而按照他表露的态度来看,这至少并不是针对她个人的,而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么等到他想开的那天,她也不会是最差的那个备胎……做梦的希望还是可以有的。
想到这,她勉强镇定了些,尽量用轻松的姿态搭上他的话,缓解僵持的气氛。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词语和句子胡乱地倾倒出来,“对我来说,跟人交往,恋爱什么的,也完全是件自讨苦吃的事。我上次的经验就挺要命的了——本来我一个人轻轻松松,自由自在,而和前男友在一起之后,我还得经常帮他做作业,写论文,熬到三更半夜,多了十几根白头发,可他也还是不怎么满意我,还是和别的女孩睡觉了。总之,浪费青春。”
他没有顺着台阶走下去,让她立刻从尴尬中解脱,而是默不作声地凝望了她一阵,暖棕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出神地思索着什么。接着,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件令他为难的事。
“你前男友……是的。”他强笑了一下,“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故事了——那还真是戏剧性的一天。”
她微微一怔,一听他提及她生命中神圣的出生日,深沉的爱意和幸福感便条件反射地从心头涌现出来,变成一股滚热的激流,窜遍她的全身。
“是的,当然。”她呢喃着点头。
他又笑了笑,却只是在牵动肌肉。
然后,他似乎是突发奇想,顺口问道:“你记得我那天穿了什么衣服?”
她对这个问题大感意外,却不假思索,顺着情感的洪流,便立刻给出了回答。
“白底金色花纹衬衫,范思哲。褐色花纹围脖,Gucci。银灰色牛仔裤,LV皮带,棕褐色皮鞋。”
克里斯蒂亚诺听了,眉头又是一皱,眼神阴郁,仿佛受到了攻击虐待一般。
而后,他很快放松了面部表情,一副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随便态度。
“你记性可真好。”他淡笑道,似乎还为自己的记性有点不好意思,“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止不记得自己穿了什么,你穿了什么,连我送给你的那条裙子是什么颜色都想不起来。”
他的话从她脸上抹去了血色,也抹去了一切佯装平静的努力。
她像被打了一耳光,被抽了一鞭子,全身猛地抽缩了一下。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痛,心里只有一片茫然的麻木,就像无法理解这等程度的刺伤一样。不过,等到她的神经反应过来,这种剧痛大概就会把她千刀万剐。
而她现在暂时还能说话,还能最后挽救一下自己可怜的尊严。
“噢,这很正常。”她说,好像这件事跟自己完全无关一样,“我也不是记性好,只不过,你的衣服真的和你一样显眼,第一时间就会激活大脑的色彩辨识区域,让人印象深刻……而且,毕竟遇见的是罗纳尔多,谁都会忍不住观察得更仔细一点。”
他逐渐面露不安,简直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睛,仿佛看到自己亲手缔造了一场灾难,而他又承受不起那样的压力,只能想办法逃离现场。
“是的,这也没错。”他干巴巴地说,“噢,对了,我想,我的厨师应该已经做好晚餐了,我今天还是得回家吃饭才行。”
麻木过后的剧痛一点点开始浮出水面了。她尝试忽略它。
“当然,再见,克里斯。”她尽量心平气和地笑笑。
“……再见,芳妮。”
看着他从沙发上起身,她心想,一切都完了。
然而越是绝望,便越是想伸手抓住他,结果,她禁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还会来吗?”
他顿住,迟疑地抿紧嘴唇,似乎想要更慎重些,一时也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一问出口便后悔了,唯恐受到更彻底的毁灭性打击,也为了维护自己,便抢在他之前开口:“我得告诉你,最近,我会有很多作业,还有好多考试,大概没空找你了。”
他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消散于黑暗中。
接着,他坐近她跟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他温暖的火传递到她冰冷的皮肤上。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微笑着蕴含着一贯的温柔和善意,“你忙完了学习,有空的时候,随时告诉我,我还会找你的。”
说完,他扶起她的脸庞,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冷得发抖,好像这会是永别。但她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现在痛的感觉完全醒过来了。好疼啊。她想。
墙上的时钟继续一丝不苟地运作,秒针的每一次转动,都像是伤口的血管在跳动。
不知几分钟还是几小时过去,她的门铃又响了。
她抱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重生的喜悦冲出了门外,却发现那是她的快递。
芳妮面无表情地活动着自己的手,签收下那个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