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月十七.第二回合(2 / 2)
“扶疏,你看好了!”
她冲着那凝神听话的背影,说了一声,继而便是“铮铮”一阵琴弦乱响。
那张价值千金的瑶琴,就给一根接一根地断了弦。
亦如先皇临终前那一场断弦起誓。
“我就算出家做尼姑,就算孤老度终身,也不会跟晏西棠有任何的瓜葛!你只管放心!”
夜鸣珂哐当一声扔了刀在案,同时也扔了狠话。
她想,扶疏之愤怒,不就是觉得,她背地里,喜欢她之喜欢,暗地里,抢夺她之所爱吗?那么,无妨,剪断就是。
琴弦断了可以再续,千金散尽还复来,而弟弟和妹妹,却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不想,扶疏怀着对她的恨意,去出嫁。
且这出嫁,又还是件板上钉钉的急事,容不得半点差错,故而又冷言来叮嘱:
“往西北送赐婚圣旨的天使,今日下午就会出发。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你的嫁妆,仪礼,一样都不会少你!等着今年入秋,就嫁去西北!”
言语之中,没有半点缓和。
她对自己,都狠得下心,对别人,亦然。
扶疏慢慢转身,看着那案上,一张残破瑶琴,有些动容的惊色,再看看她姐姐一张决绝面容,似乎不容她再有半点的犹豫。
那少女翕了翕唇,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一场生辰小宴,未起时分,就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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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珂绕出座来,不想再去看那张断弦的瑶琴,而是几步走到殿室中央,捡起那条躺在地上的流苏吊坠。
那玲珑结,编织得歪歪扭扭,丑得心慌的手工,一看就是出自扶疏之手。
不觉一个鼻子发酸,索性蹲在那处,抬臂搁膝,埋头在臂弯,哭了起来。
小皇帝进来,看见这光景,赶紧像个小大人一般,来安慰她:
“姐姐,你莫哭嘛……”
“呜……”不劝还好,一劝,竟让她哭出了声。
“是我不好,是我嘴糟,是我乱说,我去跟扶疏姐姐解释清楚……”
他刚才被赶出殿去,可那八卦好奇的年纪,岂有不偷听的?这两位姐姐是个什么过结,他也给听得个清楚。
“不用再解释!已经很清楚了。”夜鸣珂埋着头,答他。
“姐姐,今日过生辰呢,不哭嘛……”那小少年像是想来替她擦泪,可又无从下手。
“呜……”越说越哭。生辰日过成这样,更是想哭。
“不哭不哭,今年春狩,我也不去猎熊了,免得姐姐担心,也免得姐姐为难……”小皇帝只得来拍她的肩头,想着怎么替姐姐省心。
夜鸣珂却突然抬脸,说到:“春狩猎熊,你想去,就去吧。这个月,再好生练一练臂力……,还有箭法,到时候,别让熊给笑话了!”
“……”小皇帝听得一脸的意外。
“今天是生辰,青岚又长了一岁,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你先前说的那些,想去猎熊的理由,姐姐觉得都很好,今后,也像这样,你想做什么,事先只要是充分思量清楚了,觉得是对的,就只管去做,不用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一副开明懂理的长姐模样,又还有些抽泣的尾音。
“那……姐姐,不哭了嘛……”
“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她也知道,不可在弟弟面前,过分地失态,可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这般好哭。
大约是因为,那案上断弦之琴。
那张步松月,她是真的好喜欢。
那人弯弯绕绕递过来的情,她其实也觉得,心头有些微微醺的暖。
此时此刻,想着那断弦的惨状,都不敢抬头去看。
她心头,好痛。
倒不是心疼那千金之物,而是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那句狠话——就算出家做尼姑,就算孤老度终身,也不会跟晏西棠有任何的瓜葛!
就是这句试图消解扶疏心结的话,让她觉得,心中无尽的惆怅。
难得有一次,那人正儿八经地递上来的一份情意,就给她这样,几刀胡乱割断。
她真的是矫作,既不惜物,也不惜情。
他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责怪她!
“你这裁纸刀,怎的这么锋利?”
女郎突然站起身来,无处责怪了,只得去怪小皇帝案上那把裁纸刀。
按理,裁纸所用刀具,讲究钝刃,方能将纸裁得平整。哪会这么锋利,连丝弦都一割就断。
“那是晏师傅送给我的!也是今年的生辰礼哦,这可是他五岁开蒙时就开始用的,都用了二十年,这上面可全是才气,可助我文思泉涌,再也不愁写不出功课……姐姐也不想想,人家大才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用过的墨都能染黑湖,裁过的纸可堆成山,这裁纸的刀,能不磨得锋利吗?”
小皇帝亦跟着起身,拾过案上那把龙头小刀,回鞘,揣宝贝一般,往怀里揣好。
就像生怕他姐姐来抢一般。
哪知那姐姐,凝神看了看他手中白玉镶金的精致小刀,竟还真的动了要来抢的念头!
“青岚,要不,咱们交换一下这生辰礼吧!”
琳琅长公主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怪诞而绝妙的主意。
一来,把那张断弦的破琴交换出去,换一件完好的礼物在手。
她心头,要好受些。
二来,把那张贵重棘手的琴交换出去,换一柄小小的裁纸刀来接受。
晏西棠送琴的暧昧意思,她就可以巧妙地回避掉。
要不然,按照她对扶疏的赌咒发誓,她要撇清跟晏西棠的关系,就还得拿着这一张断弦的瑶琴,去退还人家。
那多寒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