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进城倒计时10天(1)(1 / 2)
贺明珠是被冻醒的。
寒寒颤颤中,她下意识地去拉被子。闭眼摸索了两下,却没摸到日常搭在身侧的羊毛毯子。
一番动静,她终于把眼睁了开。
入目的是木头横梁,梁上垂挂下一个篮子,一只猫儿正扒拉着篮沿探索里头。
对面砖墙上贴着一张奖状:贺明珠同学在1981年度被评为三好学生。
贺明珠彻底惊醒,她跳坐起来,环顾四周,深远的记忆被目光所及之处一点一点明晰。
——当年老家还没重建的老房子,她待了十八年的老闺房!
她甩了甩脑袋,有点难以确信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明明记得,昨夜和丈夫又吵了一架。为了二女儿的婚事。
二女儿快三十了,谈了个比他小两岁的异地男朋友,谈了两年了,却始终未谈及婚姻。
男方甚至连父母都不曾告诉。
丈夫在一天一天的催落实中,终于没了耐心,大骂女儿是个缺心眼的,被人骗了还上赶着倒贴别人。
二女儿是个倔驴子,和爸爸翻了脸,当夜就离了家。
昨夜终于寻到了女儿的下落,贺明珠的心到底放下了,才有了精神和丈夫理论。
贺明珠怪丈夫:“你以为你当年回来就了事了?仨孩子心里都留下了影儿!”
“就说老二,如果从小是爸爸宠妈妈疼的,兴许就不会因为人小年轻说几句好话,勾勾手指头,就死心塌地的。”
“网上说了,这叫童年缺爱,长大了别人对她好一丁点,就以为是全部了。这能怪她吗?你就只晓得骂!”
丈夫最烦她旧事重提,不自觉地就恼羞成怒。
他也知道当初自己做错了,可他自认为不过是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至于这样动不动就翻出来说吗?!
就这样,两个人吵了一通。最后,以丈夫回自己房间,甩门为终结。
是的,他们早就分房了。
嘶骂到筋疲力尽的贺明珠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对这男人,她早已疲倦到流不出泪了。
她无数次想,如果十九岁那年没有嫁给这个人会是怎样?
不知该开心还是悲伤,一觉醒来,贺明珠回到了1984年底,出嫁前的一个月。
这时,她十八岁。
窗户就在床边,她抻手擦了擦,把玻璃上一层水汽擦去。
一片白茫茫映入眼帘,原来是下雪了!
难怪这么冷。
如果贺明珠没记错的话,那么这会儿应该是1984年的冬至前夕。
这南方小村子,下雪天极其罕见。仅有的几场雪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更别提婚前的那场大雪了。
那时候,妈妈还说:真真好兆头哇,瑞雪兆丰年!多少年没落雪子了,偏你出嫁这档口下了,你往后的日子啊,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只可惜,她得了妈妈的美好祝愿,却没有成为真实。
当她抱着刚满月的二女儿,在寒冬腊月里出现在娘家门口。
那个一出生就被偷送去婆婆娘家的可怜孩子,才一个月就被养得屁股溃破、满脸湿疹……
妈妈接过去一看,满脸哀痛的说:“放这里,我帮着养吧。”
阿婆瞥了眼襁褓里的孩子,撇了撇嘴:“真是姑娘随娘,都只会开花不会结果。”
在阿公瞪了一眼后收了阴阳怪气,却还很是不甘,“老话说‘外孙狗吃完就走’,一个外孙女,平白费那粮食干嘛?继根还小,赶紧热乎好母子关系才是正理。”
温顺惯了的妈妈破天荒的顶了嘴:“他们老郑家就女婿一个独苗苗,难不成到时候从族里抱个男娃来养?房头田头都留给人家?他可不像咱家,就算抱了继根到我跟前,那也还是妈你的亲孙子。”
阿婆被这一番话说得毫无还击之力,毕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寻不到什么理儿去反驳。
继根是阿叔阿婶的三小子,贺明珠寻思这时候,应该还没有过继来。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真重回青春了?难道是念叨多了,上天听见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有这样的机会,她是再也不愿意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
门“吱呀”被推开,门外来人一边赶猫,一边笑:“这小畜生,倒晓得享受,躲在屋里暖乎乎还能偷腥儿。”
大花猫“喵”了一声,弓着身子从门口窜了出去。
“阿娒①,可醒了?你阿婆早想把你叫起,你阿公一句‘阿娒过些日就要做人新妇,还能松爽几日?你莫吵她。’就把你阿婆给按回去咯。”年轻又温柔的声音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叠又分离。
不变的是藏在其中的慈爱和心疼。
贺明珠看着眼前还年轻的妈妈,没有白发,还未有皱纹……眼睛顿时泛起酸涩。
“妈——”她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唤了一声,抿了抿嘴,“下雪了。”
李秀兰没发现女儿的情绪,自顾在身后给她理头发,话里藏着盈盈笑意:“是啊,真真好兆头哇,瑞雪兆丰年……”
话没说完,贺明珠抢先掐断那句如印记般深刻的祝福,“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被截了话头的李秀兰,先回答女儿的问题:“半个月前来了信,说是已经在广州了,约莫这些天就会到了吧。就是不知这糟天气,会不会耽误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