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忆如醴(1 / 2)
位于东京银座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向来是权赫显贵的出入之地,而在这个月色迷离的暮夜,整个餐厅只有四位宾客,沉默无言地享用着这顿极尽奢华的晚餐。
墙上悬挂着中世纪的油画,典雅古朴,却透着阴森之气。挑高的圆屋顶上刻着繁复精巧的古典雕花,硕大的水晶吊灯低垂在他们的头顶,折射出炫目的五彩光晕。舒缓的钢琴曲潺潺流淌,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空灵而暧昧。
从前菜到甜点,时间悄无声息地在繁琐而井井有条的上菜程序中淌过去。阴仄的空气让若江依奈难以呼吸,叉起刀落间,一刀一刀像磨在她的心口,难受得她浑身战栗。
只因迹部一句“本大爷现在饿了,要去吃晚饭”,她就和忍足一起上了他的豪华加长房车;
只因他一句“有什么话等本大爷吃完再说,别影响本大爷的胃口”,她不得不乖乖噤声,食不知味地在煎熬中等待。
期间她几度忍不住要开口,都在忍足阻止的目光里把话咽了回去。
而迹部景吾,在整整两个多小时的就餐过程中,只是一脸高傲而陶醉地沉浸在盘中美食所带给他的享受中。
侍者将若江依奈面前一口未动的熔岩蛋糕撤走,又端上一杯醇香四溢的咖啡。
“真是华丽的一餐,啊嗯,桦地?”迹部景吾纤细的指节轻扣咖啡杯,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他张扬跋扈的面容,眼角下的泪痣在炫彩的水晶灯下无比妖娆。
“是。”坐在若江对面的桦地面无表情地应道。
凝滞了整晚的空气仿佛瞬间流动起来,若江依奈将咖啡杯挡在面前,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一下,然后放下杯子,正色道:“迹部,饭吃完了,我可以说了吧?”
“本大爷在听。”迹部景吾端着咖啡杯目不斜视地答。
“能不能放过秋野芳子?”
迹部景吾睨她一眼,仰头对身侧的侍者说了些什么,旋即,缭绕耳畔的钢琴声戛然而止,骤然静下来的空气渗出丝丝寒意。
“给本大爷弹奏一曲。”
若江愣在座位上,双手死死地交握在桌下,嘴角仍牵着一个得体的弧度:“别玩了。”
“真是个无趣的女人,就这样也敢来找本大爷,啊嗯?”
迹部的语气和神色里无不透着挑衅,若江依奈努力压下心底的窘迫和愠怒,淡淡地揶揄:“迹部,威胁别人这样的事,实在不怎么华丽。”
“本大爷可没威胁你,你要想清楚,是你先选择不认识本大爷的,既然不认识,那又谈何威胁?”
“你……”若江被他噎得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只得悻悻地放软了语气,“你迹部大爷如此尊贵,何必要和我们这些不华丽的人计较呢?”
“哼,没错,你大可放心,本大爷不会做什么不华丽的事,本大爷只是很有兴趣看看,那个大胆的女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你到底要做什么?”
“邀请她看一场比赛而已。”
“芳子是不会来冰帝的,她为了打工连学校社团都不参加,怎么可能会去冰帝看练习赛!”
“你怎么做本大爷不需要知道。”
“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若江依奈气急败坏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好歹我们……”
话徘徊在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来。她突然意识到,在她和迹部景吾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可靠的东西,他们不过恰好见证过彼此的年少时光,拥有一些共同的模糊而稚拙的温暖记忆,而这一切,随着时光从指缝间流走,只留一手虚无。
“那么多年了,若江依奈,你又能欣赏本大爷华丽的球技了。桦地,我们走!”迹部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披上侍者递上的外套,趾高气昂地从她身后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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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空高而遥远,像一整块幽深的天鹅绒,却被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尖利的棱角割得四分五裂。斑斓的霓虹忽明忽暗,在钢筋水泥的外墙上投下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影。晚风在楼宇间狭仄的距离中穿行,明明是暮春时节,却出奇地冷冽。
若江依奈和忍足侑士踏着东京喧嚣的夜色,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霓虹肆意拉扯着他们的影子,沉默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面对若江纤瘦而倔强的背影,忍足的心里有些困惑。他想过拦下一辆在他们身边放慢速度的出租车送她回去,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样陪她走着,仿佛就能一直走进她的心里。
少女青色的裙摆在夜风里飘飘摇摇,像一片不知去处的莲叶。
忍足脱下校服外套,上前披在她的肩头,却似乎惊扰了她的梦境,指尖触到她肩头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轻轻一震。
可是若江依奈终究没有拒绝,抬头看了看他,霓虹光影落在她纯净的眼眸里,像升起了一层朦胧的夜雾,忍足心里不觉一动。
“忍足,你为什么要来东京呢?”
这是她长时间沉默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令忍足始料未及:“嗯?”
“你的口音,是关西人吧?”
“嗯,我是大阪人。”
“大阪是座怎样的城市?”
若江依奈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浅浅的笑意,漩开的梨涡在霓虹照耀下流淌着天真的娇媚,善于察言观色的忍足侑士却没能读懂她这一刻的心思,但仍认真地回答道:“大阪没有东京那么繁华,也没有像东京这样强烈的都市感,比起东京,那里更加自然、质朴和悠闲,春天的时候,到处开满了樱花,花瓣会落在河道里,一路漂向下游,漂到很远的地方去。记得在我小时候,常常会和弟弟一起沿着道顿堀不停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