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梨园阁,几家戏子同台戏(1 / 2)
日上三竿,拖着一身湿透了的粉衣,温殊大摇大摆地进了疏阁戏园子。
疏阁倒不愧是疏阁,昨儿才出了人命,今日还是照常开业,照样有人唱曲有人听戏,便是官府也管不住。
掌事的伙计是刚刚提拔上来,其余几人皆是放了假还乡几日,如今温蝶一死,疏阁里竟是没人认得这是疏阁的东家。温殊倒是半点不恼,不认得他但不妨碍认得他手里头的银子。温殊掂了掂手里头的钱袋,随手赏了伙计一枚银子,自称是江宁府苏州初来乍到的花公子,便叫伙计亮了一双眼。
他要了间两边有窗的房,还相当耐心地对着戏台子点了出戏,又说道:“叫个姑娘送身衣服上来,你们这松江江潮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
伙计暗自估摸着这公子也是在江岸边遭了秧,这才湿了一身回来,之前他也迎上了好几位了,不过都湿了一身衣衫还有闲情逸致来听戏也算是头一个了。今儿那江潮炸开的古怪,他也有所耳闻,还有说松江底的河神发怒、不然就是水怪妖吃人,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后来江岸边上还走水了,闹哄哄地一通,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伙计偷偷摇摇头,攥着那枚银子不多想,只把温殊往楼上迎。
温殊刚刚坐下,茶还没倒满一杯,就有人翻身从窗子进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妙计?”白玉堂瞥了一眼浑然不在意自己那一身水温殊。
“白老五你这脾性是跟谁学得,你大哥性儿可比你好,你四位义兄也不见你这般性急。”温殊不紧不慢地喝口茶说道,见白玉堂不予理会,又调侃道,“我看你迟早给急出火气,来喝杯茶,不然回头咳嗽咳嗽叫松江府的姑娘们得多心疼。”
白玉堂懒得与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半靠在窗户边上,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温殊的揶揄。
“你既这般小心,又何必来疏阁。便是你白老五的轻功再高,总是躲不开几双眼睛瞧见你往着疏阁里头跑,不若跟着展南侠……”温殊眯着眼道。
“你这疏阁都能叫与你最亲近不过的温蝶当众跳楼。”白玉堂打断了他,声音里依旧是冷嘲热讽,“温爷好宽的心,也不怕端来茶里一口剧毒,正好抓了白爷又稀里糊涂担上一条命。”
温殊闻言竟是大大方方饮了口茶,“得,嘴皮子的功夫我也比不过你,不跟你较劲。”他放下茶杯,挑高了眉梢,“我既说了要换你那扇面,你就不能耐心等等?如今有个展南侠待你真心诚意,二话不说就给你白五爷跑腿,倒是叫你旁的人一句也懒得信了,按理说你二人相识该不会比我与你相识更久些罢。”说着他摇了摇头作势便要叹气,“我一介草民、松江府下九流的混混头子到底是比不过声名显赫的南侠展昭。”
白玉堂原半是阴霾压眉梢的面色顿了顿,斜了温殊一眼,似笑非笑了一句:“怎么,你不是自认品貌风流天下无双么,今日知晓人外有人,要甘拜下风了?”
温殊给他这话一堵,气得想开折扇,却想起扇子早丢进松江里沉了底。
“岂敢岂敢。”温殊扶着茶杯道,“傲笑江湖风流天下独白五爷一人,走哪儿都有给白五爷跑腿办事的美人儿,温某怎敢自大。”
白玉堂正欲说话,却撇过头闭了嘴。
不多时,一个伙计敲了敲门,口道:“客官,可是您点的雪花酥?”
温殊朝白玉堂一摆手,白玉堂便躲到屏风后边去了。
温殊一开口就是那富家公子、纨绔子弟的做派,口气里没个正经:“我明明要的是个送衣衫的美人儿,你倒是大热天送来什么雪花酥,又不是当真夏日飘雪,怎不来个冰酪解解暑气。”
“客官说笑了,冰酪这种东西哪里是疏阁供得起的,若是公子当真想解解暑气,不若来碗绿豆汤如何?”冰酪这种点心但凡存了冰的店家都能做,只是疏阁可不是酒楼饭馆,自然不是说做就做的,伙计听温殊这般刁难口中依旧带笑答道。
温殊偏头想了一想,嘴角一歪道:“绿豆汤就不用了,你既然端来了雪花酥,不若再端杯冰水来,同雪花酥一道下了肚也像是吃冰酪的雪花酥了。”
门口的伙计一愣,许久不说话。
白玉堂挑起眉,却见温殊用手指敲着桌面,仿佛成竹在胸的模样。
直到楼下围着戏台看戏的人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伙计才回了神,低言了一句:“东家好几日未归可是让公子带来什么吩咐?”
“你们东家说,凭着这几句话,就可以有疏阁最上等的待遇?”温殊面不改色地摸着杯沿,仿佛笃定了对方不会把他当成温殊。便是躲在屏风后头的白玉堂也并不意外,这温殊能叫自家人都认不得,不过是十年如一日打着别人的名头,他还曾讥笑温殊迟早没了命也无人收尸,毕竟认不得。
“那是自然。”那伙计话说得极满。
“你一个小小的伙计就能做主?”温殊不紧不慢地问。
“疏阁就一条规矩。”伙计答道,不需要他做主。
那规矩是温殊定的,温殊自然晓得,疏阁上上下下干事儿的是普通人但又不是普通人,虽认不出温殊却对疏阁私底下的营生清楚得很,随便拖一个伙计出来就能办事儿,对规矩也是清楚。
温殊沉默半晌,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戏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那么一瞬的冷淡:“可方便查查这几日闹的命案?”
“公子也对白五爷的事儿感兴趣?”那伙计反问了一句。
温殊没说话,门外的伙计莫名的心里头一哆嗦,也弄不清是个什么缘由就忍不住就赔笑道:“小的多言了,这几日的命案若要查也容易,随便街头打听打听也就有个原委了,那白五爷这会儿就在松江府的大牢里头关着呢。”
“若是要知道那些,你们疏阁也不过如此。”温殊喝口茶道。
白玉堂在屏风后听温殊这不靠谱的嘴上没把门,竟然张嘴就调侃起自家的伙计,不过他扶着刀依旧神色平平稳稳的,一点没插嘴的意思。
伙计也是叫温殊给噎住了,隔了好半晌才隔着门说道:“公子若是愿意等等,倒是能知道些别的。”
温殊依旧望着楼下的戏台,还有聚精会神的看官,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这几日松江府里可有外来人士?”
伙计一愣。
他倒是听明白温殊问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外乡人,更不是什么江湖侠士,而是他们这一圈都熟悉的下九流。下九流虽在江湖行骗的不少,但大多都是投奔了什么江湖势力或是占地为王,做个地头蛇。便是乞丐混混也非是逼不得已不会离开一座城,毕竟荒郊野岭的路上慢说野兽众多,还可能因为没水没粮又遇不到村落,没点准备指不定就死在路上了。
除非是在江湖上有了名声比方说大偷大盗之类的,不然鲜少走动,因而有什么生面孔这松江府里混三教九流的一看便知,再加上众所周知松江府管这下九流的也就疏阁的温殊,有点眼色的都会来拜一拜山头。
只是不知这位花公子是要打听什么。
温殊可不管伙计心里头转了几个心思了。
照白玉堂与展昭的说法,这几日闹事的下九流大多是外乡来的,光是什么黄师婆温殊便是从未听过。松江府一向人来人往多几个外乡人不算什么,可若是有下九流的混进来为非作歹,他这温爷的名头也成笑话了。
虽然已经叫白玉堂里里外外笑了一通了。
温殊偏头正巧对上了戏台上那戏子的眼,便展眉一笑,勾的戏子眼底笑意连连。而他口中却道:“你们疏阁要是真名不虚传那就拿点本事出来,别等少爷我衣服都风干了,还是一问三不知。”
话毕,他便饮茶看戏不多言了。
伙计端着那碟雪花酥又退了下去,自始至终都没进门。
“就你这暗号,一年到头多得是人歪打正着……”白玉堂话说了一半,抬眼睨了温殊一眼,“你可别说你就是这般蒙了冤。”
“银子底下做了记号,不然无缘无故哪儿来的雪花酥,你当我跟你义兄似的,连自家底盘都能叫人给缴了吗?”温殊听白玉堂的话就忍不住想翻眼皮,口中也不怎么客气,“便是温蝶也不会傻到为一句对了的暗号,主动跳下楼去,我好歹教了她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