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2 / 2）

那本小说写了什么容竞凡都快忘光了，更何况还是这种细节，书里不一定写了。卫然春疑惑地看着她，心里想，也许是她家风太严，以前没出来玩过，因为她的私心，她没有告诉她赠人花环的意思，只告诉她，今天花朝节，是花神的生日，百花盛开，大家到了这一天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玩，为的是不辜负这大好的春光，书院放假也正是给她们闲暇去山野踏春的。

听她这么说，容竞凡想起了一首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风景那么好，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一想到这句诗，她竟悲从中来，感伤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容易逝去，想留也留不住。

“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句诗不正是教她要珍惜眼前人吗？卫然春将这句话默默记在心里，掐了掐容竞凡的脸，让她在这大好的日子开心些，然后在路边挑选了一些鲜花，带着容竞凡去了一家戏院，一边听戏一边编花环。

她们看的戏是《梁祝》，讲的是男扮女装的富家少爷祝英台在书院求学，爱上了贫穷的女同窗，可是祝家不同意她们的亲事，硬要祝英台嫁给有钱的马家千金，最后梁祝二人双双化蝶才摆脱世俗桎梏，有情人终成眷属。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容竞凡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就算是性转版的，也不够新鲜。这戏卫然春早也看过几遍了，她不太喜欢这个故事，世俗的爱情总是女人跟男人，什么时候能看到女人与女人的故事呢？而且她一门心思编花环，才懒得去看戏台上在演什么，她拉容竞凡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坐一会儿，好给容竞凡编一个花环。

容竞凡盯着戏台，想到了一些以前没想到的东西，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十分经典，以前大家歌颂他们不顾世俗偏见，跨越阶级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到了后面，大家好像又重新捡起了门第观念，嫌弃梁山伯家里穷，不能给祝英台好生活，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如跟着马文才好。

二十一世纪的思想竟然跟几百几千前的一样了，这是容竞凡才发现的，因为受环境的影响，她也觉得，那马文才与祝英台门当户对，家世好，长得好，心里还有祝英台，祝英台跟着他也挺好的。可是现在想来，她落入俗套了。门当户对讲的不是情，是利益，是资产，人们评价一个人，总是与她拥有的东西挂钩，谁要与谁相配，就必须拥有相当的资产，暂且不说爱情究竟是不是谎言，光说这门当户对，对的便是资产。诚然，一个人活着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可感情既建立在物质之上，也高于物质，怎么能用物质去衡量一个人的感情呢？人本来是赤条条来到世上的，却被物质框住了自己，也框住了自由，从公有制到私有制，从无阶级到有阶级，爱情也有了阶级，变为私有。祝英台与梁山伯，她们跨越阶级只为了顺从自己的内心，这既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又是为世俗所歌颂的。一方面大家要保护自己的阶级利益，另一方面，大家又渴望打破这种桎梏获得自由，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持有这两种想法的也是不一样的人

所以这个故事到底该怎么去解读呢？容竞凡看着戏台出了神，她觉得很矛盾，一方面，她从没有见过真正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她见过的情侣们，总是一个太傻一个太贱，一个太假一个太真，看重感情的却总是被辜负，漫不经心的反而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得到，她们的爱看上去太廉价了，可真爱又稀有珍贵到几乎不存在。古往今来，还有不少男人编织了爱情的谎言去哄骗女人给他当牛做马，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男人也会掉进爱情的陷阱。

她第一次看《梁祝》，只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女扮男装混入男人堆里，多惊险刺激啊。长大一点后她再看《梁祝》，又觉得太假，穷小子又什么好爱的，那马文才是高富帅，又痴心一片，哪里就不是良人了呢，这种穷书生配白富美的故事，肯定是穷书生意淫出来的。现在她再看《梁祝》，想得更多了一点，竟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她不信里面的爱情，却欣赏这种不带一点私心，不顾世俗偏见敢于跨越阶级追寻自我的勇气。

在很多故事里，都有“圆”的存在，她小时候看电视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神话故事里圆的含义，影视作品故意使这些神话故事神秘化，她那时候年纪太小，怎么也想不明白，现在她长大了，见过了不少东西，便发觉印度的咬尾蛇，古埃及的环形蛇，还有中国神话故事中的轮回，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都预示着一切都会回到起点。在人类社会最开始的时候，有爱情吗？那个我们不得而知，容竞凡猜想，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她觉得爱情里有占有欲，是跟私有挂钩的，可是那时候并没有私有，一个人不属于另一个人，自然界的一切也都是大家共同享有的，一切东西都不存在私人占有，女人与男人都是自由的，因为他们没有阶级，所以不用考虑物质条件，可以自由选择配对，就连孩子也是一群人共同抚养的。这是开始，而这个开始是不是预示着在很遥远的将来，一切又会跟起点一样呢？就像马哲中的否定之否定规律一样，经过否定再否定，回到起点但又高于起点。未来，所有人都摆脱了物质的桎梏，拥有了真正的自由，她们没有阶级矛盾，也不再私人占有一个人或一件物。

容竞凡忽然觉得自己悟了“圆”的哲学，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出家，做一个四大皆空超脱世俗普度众生的尼姑。

台上的戏还没有唱完，容竞凡心里的戏就已经演完了，她自己辩驳自己的观点，终于解决了内心的矛盾。容竞凡自我满意的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想要和卫然春说几句闲话，扭头一看，卫然春竟然低着头在编花环，压根就没在看台上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