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2)
蔺承佑看了看怀里的滕玉意,笑道:“原来滕娘子早就认出我了。你救弃智一命, 我也救了你一命, 两下里扯平了, 何来抵消一说。”
说着把滕玉意抛到弃智圆鼓鼓的身躯上, 弃智一时不防, 又被压倒在地:“哎哟!”
滕玉意又惊又怒,扭头望去:“蔺承佑。”
然而面前哪还有人,蔺承佑眨眼就消失在廊道里。
两人忙着从地上爬起, 不过一晃眼的工夫,廊道喧闹起来,厢房内的醉客踉跄拉开门, 美姬们捧着盘馔鱼贯而出, 陡然瞧见滕玉意和弃智,众人皆是一惊。
弃智忙对滕玉意说:“别觉得奇怪, 我们其实还在原地,只不过师兄破了那妖物的迷魂阵罢了。”
滕玉意看看周围,果真一切如常, 胳膊一动,那支秃笔还在自己手中, 她掸了掸衣袍上的灰, 一把捉住弃智的衣袖:“你随我下楼, 我这就驾车带你回青云观, 既是你们青云观的招术, 你现学也来得及, 马上给我给开煞灵环,我和你们青云观从此各不相干。”
弃智张口结舌,滕娘子面上爱笑,实则喜怒不露,这下子连眉毛都竖起来了,可见动了真怒。
“王公子,你先别生气,这法术对功力要求奇高,我和绝圣暂时没资格习练。哎、哎——”弃智跌跌撞撞下楼梯,没想到滕娘子看着娇弱,力气委实不小,“师兄为了历练我,一开始也没露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估计他也不清楚,等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他一定会给滕娘子解咒的。”
“不敢劳烦贵师兄。”滕玉意气笑,“还嫌此番折腾得不够么?你们师兄弟怕不是我的克星吧,方才我可是差点连命都丢在这了!”
弃智红着脸赔罪:“滕娘子,你先松手,你救了弃智一命,弃智没齿难忘,今晚无论如何帮你解开煞灵环,就算被师兄关三个月禁闭我也认了。”
关三个月禁闭?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
“这样的话我可听够了,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我的翡翠剑至今还是一件废品,你师兄太可恶了。”
弃智挠了挠头,这可如何是好,滕娘子看来已经深恨师兄,师兄自是不怕旁人恨他,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更不好从中斡旋了。
迎面撞上萼姬和抱珠,二人游目四顾,分明在找什么人。
抱珠无意间一仰头,顿时又惊又喜:“娘,快看,王公子!”
萼姬三步两步冲上来:“王公子,你们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把卷儿梨带到何处去了?我们娘儿俩找了一大圈,还以为你们从窗子跳下去了。”
说着往滕玉意身后张望,只看到一个九岁左右的小郎君,哪有卷儿梨的身影。
萼姬和抱珠瞠目结舌:“卷儿梨呢?”
滕玉意怔了怔,忽然想起刚才迷魂阵中所见,那妖异手中把玩着一条女子的画帛,正是卷儿梨之物,原以为是那妖怪故弄玄虚,看来卷儿梨果真出事了,她面色微沉:“卷儿梨什么时候不见的?”
萼姬霎时白了脸色:“公子莫要说笑,卷儿梨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弃智察觉不对,忙问:“这位叫卷儿梨的娘子刚才也在二楼么?”
“是啊。”萼姬心慌意乱,“就在厢房外头,一眨眼就不见了。王公子,你别跟奴家开玩笑,是不是你把卷儿梨藏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楼下沸反盈天,一行人闯了进来,也不知什么来头,庙客们竟未拦得住,这群人风驰电掣,急步走到大厅里,二话不说径直上楼梯,看见滕玉意才愕然停步。
滕玉意迎下去:“霍丘。”
霍丘拱了拱手:“公子突然不见了,小人担心出事,便将左右的护卫都紧急召集来了。”
萼姬瞧见这阵势,不免又惊又惧,王公子和她的下人不像是在开玩笑,莫非王公子之前是真失踪。
滕玉意这才对萼姬说:“实不相瞒,我们刚才撞见了一些怪事,但卷儿梨当时不在我们身边,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失踪了。我估计她现在凶多吉少,要救她得尽快想法子,此处人多,我们先到外头商量法子。”
抱珠慌忙点头,她与卷儿梨本就情同姐妹,萼姬还指望卷儿梨替她赚来大笔银钱,也是焦灼不安。
一行人很快出了楼。
门口依旧围着那堆人,一个个翘首企足:“老神仙进楼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霍丘在前带路,路过一间旗亭,绝圣突然从里头跑出来,一径到了跟前,急声道:“弃智,你没事吧!”
弃智奇道:“绝圣,你怎么会在旗亭里。”
旗亭里坐着那位花枝招展的假母,她眼看绝圣跑出去,正用目光好奇追随他的背影。
滕玉意吩咐霍丘道:“犊车上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去另开一家旗亭吧,我有话要问萼姬。”
霍丘很快回转,把一行人领到旗亭里坐下。
绝圣一进去就把弃智拉到一旁:“我听到你放令箭就往楼里闯,结果被楼下一个老道士拦住了,你猜他是谁,不对,你早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知道,滕娘子也知道了。”弃智把方才的事简直说了说,“师兄为何让你在那家旗亭待着?那妇人是谁。”
“也是彩凤楼的假母,师兄跟滕娘子想的一样,说要知道真相,还得从彩凤楼里的人下手,因此才扮成游方道人,来此慢慢套话。刚才那假母已经被师兄哄得晕头转向了,一口气把楼里的怪事说了不少,可惜还未说完,师兄就听见了你放令箭,他让我继续去套妇人的话,自己去楼内救你了,师兄现在何处?”
“师兄闯进了妖异的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刚才楼里丢了一位乐姬,估计是被那妖异掳走了,我才跟那东西交了手,妖力不是一般的高,。”
滕玉意听得直皱眉,看样子蔺承佑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她此时负气离去,睡下后又会做那绵长的噩梦,不出几日定会大病一场,这也就罢了,如今卷儿梨又落入了那妖异的手中,她并非善心泛滥之人,只是她才答应保卷儿梨半年平安,转头就出了事,这时候掉臂不顾,似乎有些欠妥。
正思量间,绝圣向萼姬正式介绍了自己的道士身份,然后正色道:“你要救卷儿梨娘子的话,就得把楼里到底出过哪些异事统统说出来。”
萼姬目光闪闪,抬手一指对面旗亭里的假母,悄声问绝圣:“道长,沃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绝圣肃容道:“你说你的,她说她的,都到了这时候了,别以为不说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滕玉意这才开了腔:“看这架势,今晚的事还只是个开端,往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人遭殃,你别忘了,前有被厉鬼毁容的葛巾,后有无故失踪的卷儿梨,只要你在彩凤楼一日,下一个随时可能会轮到你。”
萼姬前面还算沉得住气,听到滕玉意的话终于坐不住了,她挪了挪身子,强笑道:“我们主家胆小怕事,要让他知道奴家多嘴,奴家就别想在平康坊混下去了。公子和两位道长行行好,可千万别说是奴家说的。”
她清清嗓子:“其实彩凤楼开张之际,我们店家就请术士来看过,那术士是洛阳来的,据说法术高强,记得当时术士看过之后,令人在后院西北角挖了地窖,还说要供奉一尊莲花净童宝像用来镇邪,术士说得仔细,连挖几尺深都交代了。主家一一照做,但是后来……”
滕玉意摸了摸胡子,这说法倒是与抱珠卷儿梨有出入,抱珠和卷儿梨只知道有高人帮着镇宅,并不清楚这些细末之处。
萼姬不安道:“匠作们拿了图纸照着施工,起先是丝毫不差,结果有一回,匠作中有两位大匠多喝了些酒,第二日上工的时候头晕眼花,不小心误砸了底下一块石头,那石头埋得深,明显超过术士规定的深度。”
绝圣和弃智对了个眼,忙问:“匠作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主家?”
萼姬摇头:“匠作们一是觉得,只是砸裂了一条浅纹,并未动摇地基,想来并不相碍。二是怕惹恼店家,万一主家不肯给他们工钱,他们岂不白忙一场,所以也就瞒着未说。”
滕玉意哼了一声:“先不说到底有没有挂碍,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萼姬用团扇掩住嘴,抛了个媚眼道:“领头的匠作是奴家的相好,那一夜他来奴家寝处,情浓之际对奴家吐露了几句。”
绝圣和弃智浑身一个激灵,滕玉意咳嗽一声:“你既知道了,有没有把这事主动告诉你们主家?”
“没有。”萼姬悄声道,“奴家不是不想说,可要是说了,主家一定会去找奴家男人的麻烦,男人知道我多嘴,也会恼奴家,到那时候奴家岂不是两头不讨好。但奴家提醒过店家,说楼里又开始闹鬼了,不如再去洛阳把那位高人再请来看看,究竟哪儿有问题,高人一看不就知道了,后来主家果真去洛阳找过几回,可惜都未能再见到那术士,主家怀疑那术士是骗人的,正盘算着去报官呢。”
绝圣和弃智面露不满,滕玉意看着二人:“两位道长怎么看?”
“光听萼大娘这么说,我们也没法下定论,但既然那位术士规定了只能挖几尺,必然有他的道理,究竟怎么回事,只能亲眼去看看了。”
弃智就问萼姬:“那地窖在后院的何处?”
萼姬道:“西北角,对着伎人们的寝处,后苑门口有庙客把守,轻易不好进去,奴家带你们进去看倒是可以,只是你们最好像王公子这样,扮成恩客……再花些酒钱。”
绝圣和弃智暗暗鄙夷,这妇人不过老实了一阵,转眼就故态复萌,此举无非想讹他们的酒钱,但要是不依她,会不会真不肯带他们进去。
弃智偷眼看滕玉意,其实滕娘子一定有办法,可滕娘子才在楼里遭受一番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
谁知滕玉意竟笑道:“这有何难?今晚成王世子也来了,除祟便是他的主张,这两位小道长是他的师弟,既要装成恩客进去,你只需将小道长花的酒钱记在成王世子名下即可。”
绝圣和弃智傻了眼。
“这就开始张罗吧,把你们彩凤楼上好的酒食呈上来,贵店最贵的酒是哪一种?”
萼姬笑颜逐开:“最贵的就是龙膏酒了,平日来我们彩凤楼的客人那样多,只有真正的贵人才点得起此酒,价钱么,一百缗一小盅。”
滕玉意眼都不眨:“先来他个一大壶吧,忙了这许久,两位小道长估计早就饿了。”
绝圣和弃智有些踟蹰,转念一想,他们没钱,师兄很有钱,一顿酒钱对他来说估计不算什么,这个萼姬满肚子盘算,不肯给她点好处的话,兴许真不能及时进后苑察看。
“那就……那就照王公子说的办吧。”
萼姬屁颠屁颠离去:“知道了,酒菜马上就来。还好主家不在,后院也比平日容易出入些,公子和两位道长且稍等,奴家这就去里头安排。”
过不多久,一行花枝招展的姬妾捧着酒食过来,一眨眼的工夫,桌上便布满了丰洁香馔。
绝圣和弃智还有些发懵,嘴里却忍不住道:“那个……王公子,你刚才受了一番惊吓,吃些酒食压压惊吧,别、别跟我们客气。”
滕玉意满脸谦让:“这可是你们师兄请你们吃的,王某不敢失礼,在席上作陪即可。”
“你要是不吃的话,我们也吃不下。”绝圣一边说一边起身把碗箸硬塞到滕玉意手里。
滕玉意勉为其难接过碗箸:“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饿。”
她揭开酒壶,只觉异香扑鼻而来,二话不说抿了一口龙膏酒,果然芳辛酷烈,暗道这酒贵有贵的道理,一气饮了小半壶方觉得过瘾。
萼姬看滕玉意喜欢,趁机又上了一壶,这举动正合滕玉意心意,她怡然喝了三壶才罢休。
酒足饭饱之后,萼姬说:“奴家已经打点好了,我们从后门进去,这样更不打眼,两位道长换上这衣裳,速速跟奴家走吧。”
经过刚才那番惊吓,滕玉意并不想跟着进去凑热闹,于是对绝圣弃智道:“卷儿梨就交给你们了,凭你们师兄的本事,救人自不在话下。作法的事我不懂,我就不跟着进去了。”
说罢拔腿就走,却被弃智拽住了衣袖,滕玉意奇道:“这是做什么?”
弃智低声道:“王公子救了我一命,我答应过要帮你解开煞灵环的。你这时候走了,我就想不出法子了。你且信我吧,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滕玉意想起两人方才差点就进了妖怪肚子,往后扯袖子:“我信你?我还想再被妖怪追一回吗?”
弃智满脸羞惭,然而死活不肯松手,好说歹说,硬把滕玉意给拖进了楼。
到了彩凤楼的后苑,萼姬跟看门的几位彪壮大汉打声招呼,领着滕玉意等人入内。
“那地方在寝房们的后排,奴家们自从知道那地方有供奉,平日很少到那边去。”
滕玉意边走边打量,不怪彩凤楼能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前头峻宇雕墙也就罢了,后院也是玉栏朱楯,夜风迎面拂来,吹得阶前的芍药花丛沙沙作响,就是越往前走,风里越有种寒凉之感。
萼姬瑟瑟抚摸自己的双臂:“公子,道长,你们不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么?”
绝圣紧张地打量左右,忽然瞥见前头纵出来一条身影,萼姬也都看见了,吓得正要惨叫,幸而弃智提前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咦,好像是个道士。”
绝圣目力也比常人好,疾跑几步,低唤道:“老道长,是你么?”
那人掠过树梢,翻身跃下来,手中拿着一柄拂尘,正是扮作老道的蔺承佑。
弃智和绝圣大松口气,围上去:“老道长。”
蔺承佑一甩拂尘:“乖乖,这妖异好生了得,老道我险些没逃出来。”
萼姬诧异打量老道,不是说成王世子来了吗,眼前怎是一位不太正经的落魄道士。
蔺承佑问弃智和绝圣:“你们怎么找来了?”
弃智和绝圣回身一指:“滕娘子把这位叫萼姬的假母叫到一边,连吓带哄费了一番周折,萼姬吐露了一些事,我们就找来了。师兄,你怎么在此?”
蔺承佑望向滕玉意,滕玉意也淡淡望着他。
蔺承佑不动声色打量滕玉意,那一大包痒痒虫占地不少,藏在身上总能露出痕迹,她穿着胡人衣裳,但袖子和靴子都不像藏了东西,身边那个护卫非但一身劲装,手里连个包袱都未提,可见她今晚虽过来找他解咒,却压根没把痒痒虫带在身上。骗了青云观的东西不肯归还,就这样还指望他解开煞灵环?
本来要帮她解咒了,瞬间又改了主意,笑了笑道:“这里藏着那东西的老巢,我刚才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发现此地像是多年前被人布过大阵,不知何故阵法出了罅漏,目前已经镇不住底下那东西了,不过我找了许久,暂未找到阵眼。”
绝圣和弃智急声将方才的事说了。
蔺承佑啧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能学会说重点?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说?”
弃智又说到卷儿梨失踪:“师兄,你在结界里可看到了一位胡人长相的小娘子。”
“没瞧见。”蔺承佑冲萼姬招手,“那块被砸坏的石头在何处,快给我们带路。”
萼姬近了打量老道,才发现他身上气息清幽,双手更是修长干净,说话时笑容可掬,哪像邋遢之人。
她生就一双老辣的眼睛,隐约猜到他就是那位成王世子,双腿莫名发软,眼睛再也不敢乱转,低头领着他们往前走,柔声道:“请随奴家来。”
弃智忙追上去:“师兄,王公子她的剑——”
蔺承佑打断他:“眼下救人要紧,不相干的事稍后再说。”
萼姬惶惑点头:“卷儿梨只怕凶多吉少,还请道长快帮着找人。”
弃智咬了咬唇,无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瞥了眼蔺承佑的背影,就知道他会故意刁难她,留在此处凶多吉少,既然暂时找不到机会,不如先出楼再说。
她潇洒地扭头就走,口中对霍丘道:“没我们的事了,走罢。”
哪知刚走几步,弃智又奔过来拽住她:“王公子,你不能走。”
这回轮不到滕玉意骂人,蔺承佑停下脚步,诧异看着弃智:“你要做什么?”
弃智横下心不让滕玉意走:“要救卷儿梨的话,是万万少不了王公子的。”
滕玉意使劲往后扯袖子:“我又不会道术,你拖着我做什么?今晚我可是受够了,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可就不客气了!”
霍丘起先只当滕玉意说笑,因此并无举动,这回看小主人动真气,二话不说就拍向弃智。
弃智忙着拖拽滕玉意,无暇顾到后头,绝圣离得最远,一时也赶不到,眼看霍丘的掌风要拍上弃智了,斜刺里探来一臂,一下子扣住了霍丘的手腕。
霍丘吃痛,心知这人功力匪浅,欲要还手,抬眼才发现是蔺承佑。
“世子——”
蔺承佑眼睛里毫无笑意:“他是我青云观的人,犯了错自有我管教,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撒野?”
霍丘大惊之下往回抽身,蔺承佑面色一沉,顺势往他胸口袭来,这一招力如横刀,霍丘险险往后一纵,幸而内力不低,侥幸避开了这一击。
两人只过了这一招便分开了,滕玉意看得心惊肉跳,唯恐霍丘吃亏,横了蔺承佑一眼:“霍丘,不必与他纠缠,我们走。”
谁知弃智依旧不肯松手,他眼泪汪汪望着滕玉意:“王公子,求求你信我一回,求你千万别走,你再多留一会,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蔺承佑面无表情道:“放开王公子,过来。”
弃智死活不肯撒手。
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异响,蔺承佑耐心告罄,转身往前走,厉声道:“再敢分不清好歹,回去自领半年禁闭!”
绝圣急得跺脚:“弃智,道长生气了,快放王公子走吧。王公子不愿意留下,你何必强人所难?”
滕玉意使劲掰弃智的手指,弃智含泪摇头,那头萼姬战战兢兢领蔺承佑到了前头,弃智抬头看了眼,使出全部内力拖着滕玉意往前走。
滕玉意心中惊疑不定,被弃智拖着走了两步,干脆在身后对霍丘挥了挥手,打过这几回交道,她知道这两个小道士都是心慈面软之人,相比之下,弃智尤其稳重,突然这样失态,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于是由威逼改为哄劝:“你到底要做什么嘛?不方便大声说没关系,小声告诉我也可以。”
弃智只顾摇头,拽着滕玉意赶上蔺承佑等人。
萼姬把一行人领到园子深处才停步,再往前就是一处清净的小佛堂,弃智估摸着滕玉意暂时不会跑了,终于肯松手了,自己却躲到暗处,不知做什么去了。
滕玉意益发觉得不对,扬声道:“弃智道长?”
弃智在那头闷声道:“我无事,王公子,你再等一等。”
萼姬推开供奉着金童的那扇门,怯怯对蔺承佑道:“地窖的入口在里头,就在供案后头,当时匠作就是在地窖处挖到的巨石。”
蔺承佑环顾四周一圈,迈步上了台阶,将长袍束在腰间,对绝圣和弃智道:“此地妖气重得很,你们随我进去,老规矩,一个守坎位,一个守巽位,待会听到我发令,你们就抛出盘罗金网。”
绝圣立刻应了,弃智却颤声道:“道长,我跟不成了,我小指断了,捏不得决也握不住剑,得找人替代我。”
蔺承佑和绝圣都吃了一惊,滕玉意也是诧异莫名,刚才弃智抓她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好好的,怎么说断就断?
蔺承佑把弃智从暗处拖出,弃智紧紧护着右手,痛得五官都拧成一团。
蔺承佑抬起他的胳膊看,果见右手的小指弯折,他面色一变,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让弃智服下,借着光线打量伤口:“怎么这么不当心,什么时候断的?”
“我在楼内跟妖异斗法的时候,不小心夹断的。道长,眼下救人要紧,我这样子也护不了阵了,只能另找一个会使法器之人顶替了。”
蔺承佑陡然明白过来,瞥一眼滕玉意,故意问弃智:“你说得倒轻巧,临时去哪找懂法器之人?”
弃智回身指了指滕玉意,急声说:“王公子就懂使用法器,而且她手中那件还不是一般的法器。”
滕玉意也早听出门道了,只因太过震惊,一时难以相信罢了。
蔺承佑哼笑道:“王公子那件?不就是翡翠剑吗,目下中了煞灵环,等同于废品了。”
弃智忙道:“只要师兄解开她的煞灵环就可以了,师兄你忘了,上回那只树妖接近成魔,王公子都能用翡翠剑削下其一爪,可见此剑有多厉害,况且它认主,只有王公子能使唤此剑!”
蔺承佑忍无可忍,断喝道:“她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宁肯自断一指也要逼我给她解开煞灵环?”
这话一出,众人吓了一跳,绝圣不敢置信地看着弃智的伤手:“弃智?你、你是故意弄断手指的?”
弃智面色发白,慌忙顾左右而言他:“道长,事不宜迟,再耽误恐怕救不了卷儿梨了。”
滕玉意快步走到弃智身边,难怪弃智说今晚一定会解开她的煞灵环,她只当他说随口说说的,谁知他竟做出这样的事。
她捉住弃智的胳膊仔细打量,倒抽一口气:“你疯了?”
弃智咬了咬唇:“王公子,谢谢你救我一命。师兄,现在只能让王公子帮你护阵了。”
蔺承佑阴着脸道:“你认定我不会给她解咒了?你知不知道你蠢得无可救药了!”
弃智冷汗直冒,显然伤口极痛。
蔺承佑忍气看向滕玉意,本来想逼她把那害人的虫子还回来,弃智闹这么一通,只能给她解咒了:“罢了,东西拿来吧。”
弃智道:“师兄,这不关王公子的事,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你闭嘴!”
滕玉意瞪着蔺承佑,事到如今,她实在不想再借蔺承佑的手解咒,但要是不解的话,弃智等于白忙一场,于是从怀中取出翡翠剑:“道长怎好意思责怪师弟?要不是你不近人情,他何至于出此下策。”
蔺承佑盯着滕玉意,手中却接过了她的剑,竖起两指从剑刃上划过,一道幽光浮现,原本灰扑扑的剑身,重又变得晶莹耀目。
滕玉意接过翡翠剑,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暂时忘了对眼前这人的恼恨。
蔺承佑打量她神色:“其实你刚才救了弃智,我早就打算解开煞灵环了,但一来你不肯归还痒痒虫,二来你生死关头还不忘翡翠剑,我一时好奇,故意逗逗你罢了。”
滕玉意心里咚地响了一下,醒来后唯恐让人看出异样,她从不与人提起此剑的来历,蔺承佑话里有话,莫非在怀疑什么?
她若无其事道:“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遗物,我思念阿娘,所以才珍之重之。道长习惯了呼风唤雨,怕是不懂得何为‘珍重’。这样的话说给道长听,道长未必听得懂。”
蔺承佑牵牵嘴角:“王公子果然利口便舌,你无故诓骗了青云观那么多痒痒虫,我不过略施小惩,你还委屈上了?”
滕玉意趁机行了一礼,含笑道:“那日之事全怪小人鬼迷心窍,小人这几日在家闭门思过,早就懊悔不迭,今晚来找道长,正是来致歉的。那日得的痒痒虫,小人不小心误丢了几只,剩下的均可完璧归赵,还望道长看在小人诚心悔过的份上,饶过小人这一回吧。”
蔺承佑故意看了看她的手:“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