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1 / 2）
景昭睡了一觉,又想起过去的许多片段，回顾那段日子，坐着发了半天呆。
十六岁的景昭已经经历了太多事,从赌鬼父母和催命的债主手里逃离,辛苦练习了两年的公司说倒闭就倒闭,揣着三百块钱睡桥洞，快饿死的时候被好心的阿姨捡回了家。
景昭现在都想不起那时的心情,即使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揣摩,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终于得救了”的庆幸与感恩吧。
杨红艳将他领回家后,“爸爸”很不喜欢他,发现他长得好看，想将他送去影视城打工，甚至幻想他就此傍上富婆，跟着鸡犬升天。
但杨红艳执意要让他继续读书，“爸爸”对他的态度就恢复到了开始的冷淡，等到杨红艳意外怀孕,直接就容不下他了。毕竟有了自己的孩子，谁又想养别人的小孩呢？
杨红艳也从起初的护着他,变成了冷眼旁观,看着“爸爸”对他大声呵斥，让他刷碗拖地。他为了讨“爸爸”欢心，这些家务都抢着去做,但“爸爸”总嫌弃他做不好，拖地角落没拖干净,还有头发丝，洗衣服洗得不够精细，拧干后衣服都皱了。
随着孕吐、浮肿等等怀孕反应越来越严重,杨红艳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嫌恶，他去图书馆查过了，怀孕确实会因为激素影响导致性情大变，他觉得“妈妈”怀孕很辛苦，不能让她再为自己生气，杨红艳骂他“越来越不懂事了”，他就加倍努力地干活、学习。
杨红艳不止一次后悔地抱住他，告诉他“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把脾气发在你身上，你不要讨厌妈妈”。他当然不会因此讨厌“妈妈”，即使是一饭之恩，也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给了他母爱的她呢？
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从来没对他说过“妈妈爱你”，“没事，跟着妈妈回家”啊。
虽然如此，那时的景昭心里还是有些苦闷的，道理谁都懂，可被骂了还是会伤心，会难受。
就是在这样的烦苦中，景昭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在放学路上相识，看着彼此的满面愁容觉得似曾相识，报团取暖似的越走越近，直到那天他想救被同学霸凌的朋友，却忘了自己不会打架，和朋友一起被打了个半死。
从此他们成为了真正的至交好友，人家都说，男生的友谊是不打不相识，他俩的友谊却在一起挨打中升华。
他们谈天说地，无话不谈，既能聊相对论和牛顿莱布尼茨定理，也能聊流行乐民族乐、hiphop和oldschool。总而言之，是一起吹逼一起燥的好兄弟。
景昭回忆这段往事，惊讶地想，他怎么能把最好的朋友忘了呢？
他到底忘了多少事啊。
那么快乐的日子，那么珍视的有“家”的幸福，又是怎么戛然而止的呢？
手机嗡嗡地震动，是提醒他去上学的闹钟。景昭藏起满腹心思，穿好衣服，准备出门，门一打开，就被靠墙站着的杨红艳吓了一跳。
杨红艳一手拎着保温盒，另一手提着一只硕大的手提包，双脚来回换着站立的姿势，显然是等了很久。
见到景昭，她露出有些讨好的笑：“昨天说好了的，给你做了点吃的。”
景昭怔了怔：“怎么不敲门？”
杨红艳道：“听说明星经常昼夜颠倒，怕你还在睡觉，不敢敲。”
景昭“嗯”了一声，让开路道：“进来坐吧。”
“不用不用。”杨红艳察觉到景昭不如昨天热情，神情微微一黯，把保温盒递给景昭，强笑道，“你尝尝，明天我再给你做别的。”等景昭接过保温盒，又把手提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掏出了一罐蜂蜜，一盒杨梅，再加一盒海参。
“也不知道你缺什么，就给你带了点土特产。”杨红艳小心翼翼地。
景昭又是一愣，想了想转头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拿着一张银行卡，塞在杨红艳的手里，又把密码告诉她，而后道：“里面有二十万。”
一年多的养恩，景昭不能不感激，但更多的细节浮出脑海，他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喊这个女人“妈妈”。
杨红艳看着银行卡呆了呆，眼眶开始发红，嗫喏着想说话，却被景昭拦住了。
景昭道：“您就当我狼心狗肺吧。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您只管找我，但……”他把饭盒还给杨红艳，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说着，他后退一步，没有去看杨红艳的反应，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关上了门。
十六岁的景昭努力讨好大人，想要换来一个真正的家，二十岁的景昭，已经不需要了。
景昭打开微信通讯录，看着列表里置顶的谢升，深吸了一口气，想发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发。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
杨红艳每天都来，带着各式各样的饭菜、牛奶水果等等礼物，景昭不肯收，她也不勉强，默默离开，第二天却还会再来。
李威觉得她这算是骚扰，一度想报警，景昭不肯，说她也是好意。
李威道：“她绝对有更大的图谋你信不信。”
景昭皱眉：“那也是我欠她的。”
“唉……但你已经给她钱了啊。”李威忧心忡忡，“小景，你别被她套住了，她要真是个好人，怎么当初又把你丢了呢？要不明天我们跟她当面对峙，问清楚前因后果，要是另有隐情，也就算了，要是她先给了你希望，又不负责任地把你抛弃，那你根本不欠她的，甚至是她欠你的啊。”
景昭心中一紧，低声道：“别这么说。”
李威还要再劝，景昭摇摇头，笑道：“要是真的问出来是她主动把我丢了，那我也很没面子嘛。”
李威见他真的很不愿意深挖这段往事，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好暂且放下不提。
这天，景昭打开门，意外地没看到杨红艳，心里松了口气，戴上口罩直接下到车库，钻进保姆车里。车开出车库，往学校的方向驶去，到了小区门口，景昭却听到两个女人争吵的声音。
李威：“这俩声音怎么都这么耳熟……”
景昭点点头：“是有点。”
司机缓缓停了车，李威降下车窗，探头望去，只见两个中年妇女一边吵架，一边抓对方头发，几个保安在旁边拉都拉不住，物业商量着要报警。
李威看了半天，虎躯一震：“这不杨红艳和孙凤梅吗？”
助理小丁：“杨红艳和谁？”
景昭默了默，李威缩回头，把窗户升上去，嘱咐小丁：“你留在车里守好，我下去看看，一会儿要是形势不对，直接让司机开车走人。”
小丁点点头，瞥了眼景昭，暗自猜测，难道另一个女人就是景昭的亲妈？养母和亲妈撞一块儿，还打起了架，有点吓人啊。
李威再三叮嘱小丁，让他切记守好景昭，而后就下了车，先跑到正打110的物业身旁，说这是自己亲戚，他马上解决，让物业千万别报警，而后就一把拉开了杨红艳和孙凤梅。
“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别堵人家大门口。”
杨红艳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保姆车的方向，孙凤梅瞬间发现，立刻就要往保姆车走。
杨红艳拽住她，道：“你又想干什么？”
“见我儿子！”孙凤梅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没儿子，就想抢我的儿子。”
她想甩开杨红艳，可似乎是因为常年逃债的缘故，身体并不结实，甩了两下都没甩开。
李威被孙凤梅气得头晕：“阿姨，你不就是想要赡养费吗？去年我就跟你说过了，这个钱我们出！但你要是再找媒体胡说八道，一分钱都别想拿。”
孙凤梅转头打量李威，从头看到脚，突然“啧”了一声：“小景真是发达了啊，你这个经纪人也跟着吃香喝辣，瞧瞧这一身的名牌。再看看我这个亲妈呢？老娘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他给我点钱花花还不乐意了？他可是大明星！”
她颠倒黑白，李威气极反笑，道：“您再来那么一出，他的事业就彻底毁了，哪来的钱给你！”
孙凤梅哪能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当时李威松了口，愿意给钱，她也想过拿了钱走人，可谁让景昭那个同事，叫什么邵子昌的，答应给她双倍的钱，只要她去媒体面前曝光景昭！
孙凤梅笑了笑：“小李，阿姨知道你一向懂事，上次我跟你们要二十万，你们还价还到了十万，那时候小景还不算太红，我呢也就接受了。这次嘛，小景都红透半边天了，说什么也得再提点儿吧……”
李威脸拉下来：“孙凤梅，我们愿意给的只是你的赡养费，懂吗？你要以为能把我们当提款机，别怪我报警。”
孙凤梅冷笑一声：“报警，你们敢吗？大明星脸皮薄，要面子，我可豁得出去！”
李威眯了眯眼，杨红艳却已经忍不住，抬手就给孙凤梅来了一巴掌：“你也算当妈的？孩子生下来你问过他吗？他差点饿死在大街上！”
孙凤梅常年熬夜赌钱，身体早就亏空了，反应慢得很，还真让她打了个正着，呆了一瞬，立刻就要闹起来：“你还敢打我？你就是好人了？给我儿子施舍了两口饭，就想把我儿子当狗使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杨红艳脸色忽青忽白，牙关都咬紧了，孙凤梅越发冷嘲热讽，低头去看杨红艳手里拎着的保温盒，冷笑道：“作秀给谁看呢，真把自个儿当慈母了，你这饭送过去，小景敢吃吗？吃你一口饭，还不知道得用什么来还呢？”
杨红艳抓紧了保温盒的提手，垂眸不语，李威抚了抚冒汗的额头，低声道：“杨阿姨，你就先回去吧。”
真是奇了怪了，他找孙凤梅可都找了一整年了，愣是没找着，这会儿怎么就赶着和杨红艳凑一块儿了。
李威想着先把俩人分开再“挨个击破”，杨红艳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目光灼灼盯着孙凤梅，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小景住在这儿的？”
孙凤梅一愣：“我……你能知道，我就不能知道了？”
杨红艳神色变冷，道：“我能说得出怎么找到小景的办法，你能吗？”
孙凤梅明显心虚地退后了一步，杨红艳步步紧逼，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让你来害小景？”
“没有的事。”孙凤梅嘴硬，眼神却躲闪起来，满脸的心虚，而后竟扭头要走，“算了算了，你们人多势众，我可不敢跟你们争。”
“慢着。”李威拦住她，狐疑地道，“谁让你来的？”
“都说了没有。”孙凤梅烦躁地推开李威，李威却坚决不肯让她走了。
孙凤梅推了半天没推开，沮丧地站在原地，突然就掉了眼泪：“小李，求求你了，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李威吓得立刻缩回手，还以为这家伙想碰瓷呢。
孙凤梅却抹了把眼泪，真情实意地道：“跟你说实话吧，我是真不想连累小景了，他不容易，我当妈的能不心疼吗？可是……”
李威：“债主不肯放过你？”
“早就不赌了！”孙凤梅连连摇头，“是景昭他爸……”她说着呜咽了一声，“……景昭他爸让人给抓了！那人非要我来这儿闹事，说小景勾引了他儿子，他要毁了小景！”
孙凤梅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我对不起小景，可我要是不来，孩子他爸命都要没了啊！”
李威：“……”他看了眼孙凤梅暗暗掐自己大腿的手，嘴角抽了抽，故意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他敢拿人命当儿戏，咱们就去报警！”
“别别别，”孙凤梅一秒收了眼泪，着急道，“一报警他就要撕票！”
“撕票？”杨红艳嗤笑一声，像是已经看穿了孙凤梅这个人，“我看是报警了，你钱就没了吧。告诉你地址的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钱？”
孙凤梅：“……”
李威怒道：“孙凤梅！”
孙凤梅一哆嗦，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她看向杨红艳，讪笑，“这么多钱，换你你不心动吗？”
杨红艳不自在地别开脸，冷冷道：“我跟你不一样。”
孙凤梅摇着头嘟哝：“五百万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威窒息，要是孙凤梅真能改好，回心转意待景昭，以景昭那个知恩图报的性格，她能拿不到五百万吗？
孙凤梅看着李威，似乎知道今天这一场是闹不大了，耸耸肩，抹掉泪，满不在乎地道：“行吧，本来我还想跟你们一块儿分成呢，这么多钱到手，直接回家养老，多舒服啊，还在乎什么网上的评论啊。”
李威脸色阴沉：“你以为我是吃素的，让你这么糟蹋景昭。”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就是了。”孙凤梅无奈地摊了摊手。
李威一直盯着她，直到看着她打了辆车离开，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走了。
李威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看一脸气愤的杨红艳，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多亏你了啊，要不我还真被蒙鼓里了。”
“都是为了小景。”杨红艳笑了笑，“小景还赶着去学校吧，你快去车上陪小景，别耽误了时间。”
李威点点头，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杨红艳，见她还遥遥地看着保姆车，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叹了口气。
回到车上，李威把来龙去脉跟景昭讲了一遍，第一次替杨红艳说了句好话：“她人还真挺不错的。”尤其是有亲妈在旁边对比……
景昭不置可否，问道：“那个人说，我勾引了他儿子？”
李威脸色一僵：“你别急，也不一定就是升哥的父母，指不定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做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