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 鬼魅果园撒黑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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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西山果园旁的茅舍内。
南不倒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想看看自己的脸,不知易容后,究竟有多丑?
见土墙上挂着一块破镜子,便走到跟前照了照,只见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眉毛倒挂,吊眼斜嘴,哇,这是自己吗?她张嘴惊叹,露出牙齿,只见满嘴黄牙,令人作呕,看来,连她一向引以为豪的满嘴贝齿,易容者也做了手脚,真想扯掉人皮面具,洗漱一番,返回本来面目,转而一想,如今有了这付尊容,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只要不遇到那个给我易容的贼胚,便可畅行江湖,确保平安,罢罢罢,先留着这付尊容再说。
谁给我易的容?想必是开门的那个“农家老二”,他是谁?是哪条道上的人?
管他呢,哪条道上的人都在找,找到自己,报给龙长江,就能发大财,世上不找的人也有,除了瘫在床上的病人,抱在怀里的婴儿,还有,就是疯的傻的,还有……想这事真没劲。
如今,重要的是,我离开井中众人已有许久,多久呢?也说不清,井中众人不知还在不在?来宝饿了,该喂奶啦,林掌柜他们如还在,一定等得快疯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回到西山果园井中,去找林掌柜,找来宝。
南不倒在旧衣橱中找到剑与衣服,找块破布,将衣服扎个包袱,后又觉着不对,万一遇上搜查,见包袱内的衣裤,尽是绫罗绸缎,且做工精致,恐难混得过去,于是,解开包袱,将自己的衣裤悉数取出,挑了几件农妇的衣裤,扎个包袱,斜挎肩上,剑佩腰间,打开门,探头张了张,闪了出去。
南不倒奔进果园,下到井内,却早已人去井空,众人去哪儿啦?来宝怎么啦?这一急非同小可。
南不倒飞出井口,在果园内蹿高伏低,四处搜寻,奈何果园太大,树影幢幢,人踪阒寂,连鬼影都不见一个,急得她头皮直心冒冷汗。
会不会出事?
怕的是众人已被水道悉数擒获,龙长江正在气头上,后果不堪设想:若金蝉子已将众人安全接走,来宝有林掌柜夫妇在,自会设法养育,料想可保无虞。
凉风浸衣,夜色沉沉,星月依稀,远山如鬼,如今,我该去哪儿?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听得附近有衣袂带风之声,知道有人来了,也许是金蝉子与顺子来找自己了,正想招呼,转而一想,也许不是呢,凡事须加小心,刚才,栽在一个叫“农家老二”的手中,便是失之粗心,慢了一慢,如今,自己已落单,更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死了都不知是咋死的,那不成了屈死鬼啦,到了阎王爷那儿,怎么交待。
如若,三哥、来宝有个三长两短,报仇雪恨的担子,就落在我肩上啦,我南不倒千万不能倒下,定要向龙长江讨回公道。
龙长江,咱俩走着瞧,我南不倒不仅医道高明,能手到病除,而且,剑道也照样高明,能剑到人除,这个人,平常看上去倒也厚道,想不到竟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西山果园除了成排的桃树外,间或也长着几株杂树,如香樟树、梧桐树,椿树,正好身边有株香樟,南不倒脚下一点,掠上树,屏息凝神,藏身密叶。
三条人影,身着短打衣裤,俱各背插单刀,飞掠而至,在南不倒藏身的树下站住了。
只听得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道:“刚才,水道大队人马在此地搜索,看来柳三哥、南不倒藏在果园里呢。”
南不倒心道:无疑是农家老二将自己在果园的事,报给了龙长江,看来,老二是水道的奸细呀。
树下传来男人喑哑的声音:“好像你啥都知道呀。”
女人道:“老娘的情报,一向极准。”
男人道:“狐狸精不准,哪个还能准。”
看来,女的叫狐狸精。
狐狸精恼道:“老狐狸,你怎么啦,说话真呛,这些天,老娘可没得罪过你,却一个劲儿不说人话,狗嘴喷屎,活臭活臭。”
看来,男的叫老狐狸。
老狐狸道:“狐狸精,你这个人真难弄,说你好,也不是,说你坏,也不是,只要老子一开口,你就恼,是不是想改换门庭啦,若要改换门庭,老子还真不稀罕。”
狐狸精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呀,走,小花,咱们走。”
老狐狸道:“老子故意这么一激,正中你下怀,是吧?料到你早想跟花狐狸走了,老牛吃嫩草,馋坏了吧,哈哈。”
狐狸精道:“是又怎样,老娘是想跟花狐狸过了,至少,不用受气。”
听得一个小伙子道:“你俩要吵尽管吵,不要牵到我身上,好不好,三不接头的事,无缘无故,牵我的头皮,跟着你俩,不办正事,尽受没来由的闲气,得,我走了,免得你俩吵。”
看来,小伙子叫花狐狸,南不到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霍地,老狐狸拔出单刀,道:“花狐狸,你敢走,试试,你前脚走,老子就劈你前脚,后脚走,老子就劈你后脚。”
狐狸精道:“你劈呀,你劈呀,老娘让你劈,咱俩的事,跟花狐狸无关,你要劈,劈老娘,你不劈,不是人。”
边说,边伸长脖子,往老狐狸身前凑,老狐狸举着刀,往后退,狐狸精上去,左右开弓,噼啪两下,甩了老狐狸两记耳光。
老狐狸忙往后闪开,道:“狐狸精,你真打得下手啊,咱俩吵归吵,老夫老妻的,只准动嘴,不准动手。”
狐狸精道:“跟你这种人,不配动嘴,只配动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世上的贱骨头,多是打出来的,不打骨头发痒,打了长记性,你若再敢胡说八道,老娘还打,说一回,打一回,打得你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不信,试试。”
老狐狸道:“得,老子不开口总可以了吧,好男不与女斗。”
花狐狸道:“干娘,我还是走吧。”
狐狸精道:“你路远迢迢从杭州来,说有一件要事相告,说吧,跟这个老东西,犯不着动气,他的话,只当放屁,有老娘在,他不敢碰你一根汗毛,办正经事要紧,说,啥事?”
花狐狸道:“我估计,柳三哥不在蚕桑镇,这儿,最多只有南不倒。”
南不倒在树上听了,吃了一惊,花狐狸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看来,有些来头。
狐狸精奇道:“咦,为什么?”
花狐狸道:“柳三哥在杭州。”
南不倒心道:咦,三哥在杭州干啥?
狐狸精道:“抓住了没有?”
花狐狸道:“抓住了。”
南不倒大吃一惊,心道:不会吧。
南不倒真想跳下树去,拿翻花狐狸,问个来龙去脉,不行,若让他跑了,三哥的事没弄明白,一张扬,那就更糟,先听听下文再说。
老狐狸也道:“老子插一句,杭州朋友飞鸽传书,告诉我,柳三哥的确抓住了,关在小车桥。”
南不倒听了,有点不太信,杭州的捕快,能抓住柳三哥?大概,又抓错人了吧,杭州的捕快老抓错人,也不怕丢面子,她心里这么想,狐狸精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狐狸精道:“不会吧,杭州捕快那么牛?能抓住柳三哥!”
花狐狸道:“不仅杭州捕快抓住了柳三哥,曾经,柳三哥还落在你俩手里呢。”
老狐狸道:“这小鬼尽瞎说,疯了,一定疯了。”
狐狸精道:“你还说得出口,小花被你吓坏了,要真吓出神经病来,老娘跟你没活,动不动吃醋,动不动拔刀恐吓,人家小伙子哪见过这阵势,你没事吧?小花,有干娘给你撑腰,别怕这老东西。”
花狐狸道:“我没疯,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老狐狸道:“狐狸精,你又心疼了,是不是?这小鬼疯了,跟我急,没一丁点道理,你当他是个老实人呀,这小子在道上混得变人精了,啥世面没经过,城府深着呢,啥事都藏在心里,你看得透吗?老子可看不透,老子谁的心都能看透,就他的看不透。狐狸精,你可得防着点,小心被这小子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狐狸精道:“数就数,管你屁事,老娘乐意。”
老狐狸道:“老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听不听是你的事,到时候,别说老子没关照过你。”
狐狸精道:“你有完没完,老娘不打,骨头发痒,是不是?闭上你的狗嘴。”
花狐狸笑道:“哈哈,你俩真有意思,好得来形影不离,却吵得来不可开交,这日子不知是咋过的。”
老狐狸道:“你小子嫉妒是么,想中间插一杠子,来个谋财害命,打家劫舍是么?”
花狐狸道:“干娘,你看,干爹又跟我抬杠了。”
南不倒听了,哭笑不得,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人家,真是活见鬼啦。
狐狸精用肘顶了一下老狐狸,道:“闭嘴,要不,滚一边儿去。”
老狐狸道:“行,闭嘴就闭嘴,一边儿老子才不去呢,免得便宜了你俩。”
花狐狸对狐狸精道:“干娘,还记不记得,在白狐岭上,有个叫李长根的帅哥,自称是阴山一窝狼的人,你给他喝了‘半月狐仙水’的迷药,后来,卖给杭州百花院的老鸨高大姐了。”
狐狸精道:“有啊,姓高的真不仗义,一个小鲜肉,只给了三百两银子。”
花狐狸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叫李长根的人,就是柳三哥。”
老狐狸对着狐狸精叫道:“哎哟,真要死啊,当时,老子看他像通缉令上的画像,你却硬说不是,柳三哥病怏怏的模样,是毒姥姥给他下的药,药劲未消吧,你还跟老子翻了脸呢,是不是,这叫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啊,我草,一票好端端的大生意,黄啦,哎哟喂。”
狐狸精不理他,却对花狐狸道:“不会吧,到今儿,我也不信。”
花狐狸道:“就是,李长根就是柳三哥,在百花院,柳三哥死活不肯当鸭子,鸨母就将他关进了百花院的水牢,差点死在水牢里,半个月后,打熬不过,松了口,过了不几天,身子骨还未复原,杭州捕快就把柳三哥从百花院抓走了,关进了小车桥监狱,大约有人去举报了吧。”
老狐狸道:“举报者是谁?”
花狐狸道:“不知道。”
老狐狸嘿嘿冷笑几声,道:“这个举报的人,一定是你,不会是别人。”
花狐狸道:“此话从何说起?”
老狐狸道:“当时,老子要杀柳三哥,你在一旁看热闹,其实,你已经认出他是柳三哥。”
狐狸精道:“不会吧,小花为啥不说呢?”
老狐狸道:“说了,他最多只能分三分之一的银子,也许,还不到这个数,不如自己独吞呢,这叫闷声不响发大财,懂不懂!”
狐狸精道:“小花,你不会吧?”
花狐狸也不着急,淡淡道:“干爹总是意想天开,自说自话,爱说啥说啥吧,干娘,你也信!”
狐狸精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去去去,老东西,老娘才不信呢,没个正经,一天到晚乱嚼舌,小心长口角疮。”
老狐狸道:“爱信不信,小心上了这个小拐子的当。”
狐狸精道:“滚一边儿去。”
她对花狐狸道:“小花,说真的,我不信,杭州捕快能将柳三哥抓走!他身子骨再虚,也抓不走他。听说,杭州捕快抓获过七八个柳三哥呢,全抓错了,李长根怎么就一定抓对了呢,我犯迷糊。”
老狐狸听得一愣,觉得颇有道理,不作声了,免得被狐狸精抢白几句。
南不倒心道:狐狸精说得有道理,对呀,凭三哥的本事,对付十个八个捕快,根本就不在话下。
花狐狸道:“如今的柳三哥,已大不如前啦,据说,他在镇江白狐岭,吃尽了苦头,先后有三四个人给他下过毒,其中,有毒姥姥与竹叶青,最后,毒姥姥不知怎么一想,却说他是个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大侠,又给他解了毒,大约毒是解了,身子骨还未复原,还好,干娘适时给他下了‘半月狐仙水’的药,使他手足绵软无力,要不,在白狐岭,咱三个,就没命啦,到了杭州,柳三哥在百花院水牢饿了半个月,饿得皮包骨头,差一点饿死,故武功大打折扣,当捕快来抓他时,真就束手就擒了。据杭州坊巷传说,柳三哥是上午关进小车桥死囚牢的,下午,就有捕快来提他过堂,大约,柳三哥轧出苗头不对,拼尽全力,将几名捕快,全摆平了,累得脸色煞白,躺在地上喘粗气,却也怪,躺了一会儿,便面色平和,恢复了体力,起来扮成狱卒,混出了小车桥。都说,他出来是出来了,武功已大打折扣,当时,只要再多带一个捕快,柳三哥就没个跑,料想一时半会儿,元气难以恢复,如今,正是抓捕的最好时机。”
南不倒听了,暗暗伤心。
狐狸精有些半信半疑,道:“真有此事?”
花狐狸却道:“杭州小车桥,墙高牢坚,牢头禁子,个个精明如鬼,看管森严,三百年来,无一人越狱,结果他进去不到一天,就越狱成功了。你说,除了柳三哥,还能是谁?!”
南不倒听了,心中一宽,越狱成功就好,不知他如今在哪儿?
狐狸精道:“若越狱成功是真的,这个李长根,就的的确确是柳三哥了。小花,会不会是市井传闻有误哟?”
花狐狸道:“不会,绝对不会,如今,整个杭州城的捕快兵丁都抓狂了,日夜不歇,巡逻盘查,增设关卡,戒备森严,各到各处,贴满了柳三哥的通缉令,说是,柳三哥就在城内,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你说,这会是传闻有误吗?”
南不倒听了,心又悬起了,看来,三哥是吉凶难卜啊。
老狐狸道:“听听,这回小花说得没错了吧,当初,老子认定他是柳三哥,你偏说不是,后悔了吧,把一个价值二十五万两白银的财神爷,用三百两银子,卖给了百花院的老鸨,说出去,被人笑死,哎,你总算精怪了,跟老子算起账来,算到骨子里去,这一回,却大大失算了,根据老子的经验,越是精的人,要么不错,错起来就大错,真是个倒背钱笼啊。”
狐狸精道:“还说得出口呢,说到底,都怪你,当时,你只要口气再硬一点,老娘也就信了,就怨你,没主见,老娘一顶,就软了,没用的东西。”
老狐狸叫道:“喔哟哟,这么说起来,还是老子不好喽,老子要是口气硬,你早跟老子分手了,当时,老子想留住你,哪敢硬呀,只有软一点,算啦,这事不提不气,越提越气。”
花狐狸道:“这事,干爹是对的,干娘,你就让干爹数落几句吧,憋在心里,把人肠子都悔青啦。”
老狐狸道:“听听,小花都这么说了,老子的话,你当放屁,小花的话,总没错吧,你一向把小花的话,当成圣子口,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老子的话,一万句不顶一句,呸,半句都不顶,哎,做人做到这个地步,想想买块豆腐撞死得嘞。狐狸精,错就错啦,别硬撑啦。”
狐狸精气恼道:“老娘就喜欢硬撑,咋的,看不惯是吗,看不惯也得看,你就是这个命。”
老狐狸道:“哎,一点不讲道理,跟你真没天谈。”
狐狸精道:“没天谈就别谈,滚一边儿去。”
老狐狸一跺脚,走开几步,不放心,又走回来了。
狐狸精对花狐狸道:“你到南京找干娘干嘛?”
花狐狸道:“我算看透啦,杭州的捕快,全是饭桶,正儿八经,办不了事,平时欺负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倒挺有一套。”
老狐狸道:“你还是老实人呀,你要是,普天之下,就没坏人啦。”
狐狸精道:“别打岔,听小花想说些啥?”
花狐狸凑在狐狸精耳边悄声道:“咱们到杭州去,若运气好,说不定能捉到柳三哥,如今,凭咱三人之力,想个办法,拿翻柳三哥没问题。我把话说在前头,如事情办成,挣到手的银子,得三人平摊。”
狐狸精道:“行。”
老狐狸叫道:“喂,喂喂,大声点,老子反对说悄悄话,老子一向反对说悄悄话。”
花狐狸又凑在老狐狸耳边,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南不倒侧耳细听,啥也没听着。
老狐狸道:“你说的就这几句话吗?”
“是呀。”
老狐狸道:“你不要在我老婆面前说一套,在我面前又来另一套,老子最看不惯阴一套,阳一套的人。”
花狐狸道:“干爹就是疑心病太重。”
老狐狸道:“不是老子疑心病重,是你的花枪太多,这儿又没人,说这种话,用得着鬼鬼祟祟么?”
花狐狸道:“小心没大错。”
看来,这三人是黑道上的人贩子,且对三哥下过迷药,得把这三人做了,免得祸害良善,南不倒正欲飞身而下,突听得一声断喝:“什么人?”
南不倒一惊,来者是谁?莫非我被发觉了?正怔忡间,星月朦胧,依稀看见,附近果树后,闪出四人,身着夜行衣靠,手执奇形兵器:弩、弯刀、铁箫、九节钢鞭,将老狐狸等人团团围住。
倏忽间,老狐狸等疾地变换身法,拔刀转身,各自背靠背,面对劲敌,看来,这些个狐狸,也不是好吃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