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白骨成灰(2 / 2)
可他是谁呢?
死亡像是开天辟地的巨斧,劈开了他混沌的大脑,他从此刻回溯,回溯到生灵在地平线上最初起舞的年代,可除了冗长的黑暗与冰冷的拥抱之外,他回想不起任何的东西
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将深陷黑暗的少女抱拥
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濒临崩溃时的痛苦,回忆她面对茫茫黑暗的迷惘,回忆起她不断自残时的挣扎,回忆起黑暗中每一丝纤细的情绪波动……他能回忆起她的一切,却唯独无法起自己是谁
仿佛她才是他的全部火焰的裂缝在林守溪身上不断蔓延
哪怕死亡的刹那被拉到无限长,时间的湍流也总会将那个必然到来的节点淹没
我……是谁?林守溪向自己的心灵发问在身躯即将撕裂的最后刹那
林守溪陡然睁开了眼,瞳孔中爆发出太阳般炽烈的灵光
"我是黑凰,是太古的阴影,是苍白是双翼!将原点钉死在神峰之上后,她许我自由,亲手将我割下,由我翱翔上末世的天空,投下遮天蔽日的影!"少年放声嘶喊,像是在对天地宣告自己的身份
他是苍白的翅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岁月里,他从身后张开,将少女徐徐包裹,就像是对她张开的怀抱……他是唯一抱拥她的人,抱拥了不知多少万年他永不背叛的怀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就像感知自己一样他永远与她并肩作战,就像她的一部分但……
"真可惜啊,你猜错了"女帝露出遗憾的笑少年的猜想是自洽的,却被女帝亲口否认果然
不断撕裂的身躯证明了他的谬误像是猜谜的游戏,失败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林守溪不知道自己的猜想错在哪里,也无法反思,轰轰烈烈的爆炸终于撕开了他冥顽的心脏,在意识断裂前的最后一刻,他转过了脖颈,看向了身后朝他扑来的少女
他对着她伸出了手火光肆虐
两人手指咫尺相触的瞬间,火焰将林守溪舔舐殆尽,慕师靖瞳孔缩成一点,她张着口,无穷无尽的寒意倒灌入她的咽喉,令她彻骨冰凉
她向前扑去,拼尽全力,终于想抓住什麽火焰消散殆尽煞白的星光毫无阻隔地铺在她的脸上
再没有什麽挡在她的面前她睁大眼看着天空"不……要……"
少女张开枯萎花瓣似的唇,喉咙中挤出干哑的呢喃天空中……''林守溪''轻飘飘地落下,白骨成灰
长安已是废墟
说来也怪,女帝毁天灭地的爆炸没有损坏这里的一砖一瓦,只是,所有的生灵都被抹去了
长安已空整个世界已空
哪怕强如司暮雪与林仇义,也一并在火光中灭尽女帝逐渐消散消散之前,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慕师靖神性即将耗尽,林守溪也被杀死,而她会以七情六欲的形态继续存活下去,漫长的时间里,她将重塑破碎的王座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明明已收回了时空之力,可这段时空却没有结束
按理来说,在收回时空之力后,她与慕师靖都会回到死城,林守溪是实实在在来到此处的人,他在这里死掉,就是真真切切地死掉,至于其他人……他们虽然没有被真正纳入进来,可这段拟至的历史与真实的历史相撞,对他们也会有巨大影响
但……
女帝意识到了什麽,将最后的琉璃瞳望向天空在她无法看到的虚无里……
这段本该枯萎的时间光柱被另一只厚重如地的大手抽离了出来,握在掌心,因为这只手的持握,这段历史短时间独立了,无法纳回真实
是祖师
祖师用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强行维持住了这段历史,保留了最后改变的可能
"好手段"女帝漠然赞叹
被她看不起的人类里,能出一位这样的存在,的确值得敬佩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此时的慕师靖不再是那位令众神畏惧的君王,她只是个手捧骨灰,哭哭啼啼的少女罢了,这样的她,即使给她一千年一万年,她又能改变什麽呢?
微风吹过
慕师靖将灰烬死死地护在掌心,害怕他被风吹走"谁准你死了啊……"少女泪如雨下女帝消散在了风里
她仅存一抹情绪
这抹情绪如无主的魂魄,在这片独立于世的死寂历史里漂泊整个世界只剩下慕师靖一人
长安城空空荡荡,绚丽的千灯早已寂灭,朱雀长街上,少女斜坐在地,散开的裙裾是最后的黑曼陀罗
很久,很久
长夜本该过去,可时间在祖师将历史抽离时就已定格永远地定格在了太阳升起之前
慕师靖用木至的盒子,将少年的灰烬一缕缕地收纳入木盒中后,渺然无依地走过宽阔的朱雀长街,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城外,她仰起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眸,向着东边望去
鱼肚白的光已喷薄在了地平线上,只差一丝就要挣破一整个黎明,可太阳却被冻结在了山下,冻结在了长夜里,永不升起
慕师靖看了许久,许久
一如当初小姐立在冰原上,孤独一人等待太阳升起夜凉如水,天地苍茫她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哪里
但她依旧不停地走她抱着小木盒,一个人行走着往事走马观灯涌现
她想起了死城的暴雨时观音阁前的对峙,想起了一同斩向邪神时,他决绝而孤单的背影,想起了三界村时黑夜中的突遇,想起了白雪岭上的战斗,想起了从巫家至神墙的冰雪之途……
在她的心里,他是宿敌,是挚友,是知音,他们是世界唯二的孤独小兽,会在灾难之后互相舔舐伤口,她早已习惯了他天经地义般存在在自己身边,所以,她甚至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他会离开
就像照镜子时发现,镜子里没有自己的影子,只剩一片空茫茫的虚无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但总是有这样的人,失去之后,就像失去了自己
慕师靖走过长安外的古道走在这个坟墓般死寂的世界里风成了唯一的细微流动
它吹过耳畔,撩动耳畔的发丝,一如少年的耳语她又流下了眼泪叶片在风中发出轻响
渐渐地整片林子都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它们也在哭泣
永不明亮的世界里,花草万木像是能听懂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