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亲以身践(2 / 2)
游楚回头看了一下,在几块大田交接处的、也就是田垄交汇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农人用来遮荫避凉的高大桑树。在桑树底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块木板,一只手拿着支笔,正背对着游楚他们望别的田间看去,并不时地低头往木板上写写画画什么。“你的事办完了么?若只是随便弄几下,可小心学录把你记下来,给你评差。”游楚手头的动作不停,看上去很是自得其乐的驱使着牛,虽然活了这么大也没干过几次干农活,但他却没有任何的抵触与生疏,很快就上了手,而且干得又快又好,像是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料子。
游楚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这项特长,他似乎对以外的任何事都感兴趣、并且只要给他时间熟悉,他便能做得跟老手一样好。只是他身为冯翊游氏的子孙,身负厚望,以往根本不可能接触不到这个事。
好在他借着读太学的理由离开了家门,这才像龙回大海、鹰飞长空,彻底解放了他压抑许久的天性,不仅按自己的喜好选择了最不为人看好的冷门科目,而且还对太学分配的农事分外热衷。
严苞与游楚同是冯翊豪强出身,也是同时入学,不过他起先选择的是明经科,后来由于选明经科的人数太多,导致各科学生分配不均,所以太学仆射潘勖才重新分配,将多余的学生调入缺员的科目中,是为调剂。严苞就是这么进入的经营科,他自幼喜好经学,善作文,来太学本是为了拜大儒为师,没想到竟是整日在经营科学习沟渠、农时等非正统的学问。
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听游楚说完,他一下子从田垄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游楚身边,忿然道:“少拿这个吓唬我,全太学两千多人,就咱们经营科整日里累死累活,修沟渠、筑堤坝、还有这学田耕作,那样不是我们经营科的人来做?我来太学是为了研习圣贤道理的,不是来做工为农的。”
游楚斜睨了他一眼,暂时让牛停了下来,对严苞说道:“文通,你这就有些言过了,经营科的内容本就是教导农时、兴建沟渠。国家也曾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亲临体会如何开沟、如何选址,岂不比坐在学堂背书要强?何况当初也没让我等下地挖沟,只是在一旁边看边学罢了,知道如何计算土方等事,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
“那这个学田呢?”严苞又指了指这一大片足有千亩的田地,说道:“春耕、秋收都得由我们来做,这像什么话。”
他的质疑是众多太学生一致的心声,人人都有不满,但人人都无法反驳,毕竟这个时候的士人还不是魏晋时期虚尚浮华的士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接地气的朴实之风,因亲耕陇亩、隐居田野而成名的贤士不在少数。是故尽管皇帝力排众议,强制要求,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偶尔在心里腹诽。
“这只是个形式,又没有让你天天在田间,左右不过是一年来两次,其余的时候都有农人打理。”游楚有些无奈的看着严苞,说道:“国家特意从屯田、甚至是民田中划拨数千亩地归属太学,以为学田,就是为了让学田产出供给太学及寒士。我等来此亲耕秋收,也是为了表示不忘农桑,重视垦殖之意。不然以后授职任官,连何时春耕、何时秋收都不知道,又如何得以牧守黎民?”
严苞犹自不服的说道:“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太学生自然要做太学生该做的事,这学田即便有益于寒士、有益于黔首,那也不该由我们太学生来做,直接交给庶人打理不就好了?还让我们下地亲耕,这种事情不比计算土方、测度短长,学一次就会了”
游楚知道对方是自矜身份,不愿去做这等庶人做的事,所以才屡发怨言。其实整个经营科像他与严苞这样的地方豪强出身的学生屈指可数,因为当初在调剂时,更多人宁愿去学明法或是治剧,所以通过家里的权势打点了关系,尽皆调往明法等相对好一点的科目。
剩下那些被调入经营科的,则几乎都是贫寒之家出来的学子,是故跟那些富家子弟比起来,对耕种这种事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反倒乐在其中。因为他们知道这学田的一部分产出,是朝廷要用来供养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