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搬石砸脚(1 / 2)
昏暗的廊道里泰尔斯僵硬着脸双手搭上莫拉特缠满黑脉藤蔓的“轮椅”(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做完思想斗争勉为其难地触碰它)按照黑先知的指示不情愿地成为对方的代步动力推动他向前行进。
黑脉藤蔓像是对他的接近有所感觉立刻窸窣蠕动起来“彬彬有礼”地在椅背上腾开空隙让出位置恰好能容纳一双手。
这只让泰尔斯更觉诡异愈发犹疑。
“别担心它不咬人。”
似乎看到公爵在背后的表情黑先知咯咯发笑。
只吃人。
年老的情报总管悠闲地默念道。
泰尔斯扯了扯嘴角继续前进。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推脱但是既然一位风烛残年的弱势(?)残障老人如此请求他无奈只能照办。
可是秘科的人是死光了吗?
少年默默吐槽:
以至于要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帮忙……打杂推轮椅。
这活儿难道不该那个面善心黑牙尖嘴利的拉斐尔来干?
覆盖着怪异藤蔓的车轮轧上地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声音。
拉斐尔的身影隐没在前方的昏暗中只余脚步声隐约传来勉强为泰尔斯指明方向。
他们默默前进。
对着莫拉特秃得显露颅骨轮廓的后脑勺泰尔斯愈觉压抑难受。
尽管隔着手套但手上的莫名触感依旧令人不适——被藤蔓覆盖过的地方湿润而温暖还有着古怪的粘腻感。
但泰尔斯还是竭力在椅背上找到缝隙作为双手的落点避免碰触到——即使这很难——那些恶心的黑色藤蔓这让他的发力变得更加不便。
“它是活的吗?有自己的意识吗?”
黑先知头也不回:
“您是活的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世上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活着死了没有区别”莫拉特毫不在意言语缥缈:
“它活着与否是否有自己的意识这重要吗?”
泰尔斯无奈叹息。
他也曾给龙霄城的老兵格里沃推过轮椅。
事实上盾区里的夜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七拐八绕窒碍难行北地的老瘸子还一直骂骂咧咧嘴里不干净让有求于人的少年印象深刻吃足了苦头。
但现在泰尔斯宁愿任劳任怨随打随骂再给格里沃推上一年的轮椅也不想陪莫拉特多待上哪怕一秒钟。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哦殿下”黑先知摇头晃脑默默冷笑:
“您见过它们的。”
不止一次。
泰尔斯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对方神叨叨的言论连同心底的忐忑一起排出去。
“拉斐尔。”
泰尔斯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强迫自己不去看轮椅上如呼吸般来回缩张窸窣作响的怪异藤蔓努力找到转移注意的话题:
“六年前他的手掌明明被切开却完好如初还能千里传音跟你通话。”
“面对火炙骑士他的衣袖多次被旭日军刀点燃总是遮遮掩掩狼狈退后。”
“英灵宫里我的侍从官将信将疑地提到过:好像看见了他的心脏被刺穿。”
莫拉特的后脑勺固定下来不再悠闲地摇晃。
“而作为龙血之夜的秘科搅屎棍他只在一个地方表现得规规矩矩安分守己。”
泰尔斯眼神凝聚:
“皓月神殿。”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变前方的路途依旧黑暗。
莫拉特的回话音调稍变:
“所以呢?”
泰尔斯的脚步稍缓。
“恶魔。”
轮椅上的藤蔓依旧蠕动着不时换个角度用另一种姿势缠绕上轮椅的其他部位。
星湖公爵想起萨克埃尔说过的话出神地道:
“血肉为食灵魂作猎。”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泰尔斯凝视着藤蔓:
“这是恶魔的血肉。”
莫拉特微微侧头余光瞥向王子。
泰尔斯回过神来想起对方的身份警惕爬上心头。
他连忙加了一句:
“我听说的当我还在北……做人质的时候。”
廊道里沉默了一阵只余黑脉藤蔓的窸窣怪响时如火焰噼啪时如流水潺潺。
“呵您总能自己找到答案。”
莫拉特正过头去话里露出笑意:
“一如既往。”
“所以恶魔和地狱”泰尔斯不去理会对方的暗讽:
“它们存在就在这里在秘科。”
“还被你们开发成了嗯”泰尔斯瞥了莫拉特的恶心轮椅一眼:
“医用义肢?”
似乎被泰尔斯的话挑起了兴趣莫拉特啧啧摇头。
“不是我们殿下不是我们。”
“我们只是继承和效仿远非世上第一批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的人。”
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
泰尔斯眯起眼睛。
“魔法。”
王子默默地道重新提高步速跟上前方隐约的脚步声。
“又是法师留下的遗产是么?”
他讽刺道:
“看来似乎王国秘科才是魔法塔的正统继承人。”
这一次莫拉特话语一寒:
“我以为梅根祭祀已经提醒过您了殿下。”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微讶:
“梅根祭祀——你认识她?”
黑先知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相信我殿下魔法远不如听上去那么神奇有趣引人入胜——它的华丽外表与它造下的罪孽不相上下等量齐观。”
“可你们继承起前辈的遗产倒是心安理得”王子看着包裹轮椅的活物皱眉继续道:
“无论是白骨之牢外面的魔法锁还是……这个。”
莫拉特摇了摇头:
“您也许还不到明白的时候。”
“但我这么说:秘科好比一把锁锁住世界走向自毁的大门。”
他略有感慨:
“就像此世所有的执着一样过犹不及追寻太深终究反噬自身。”
追寻太深。
反噬自身。
泰尔斯挑起眉毛。
他突然想起两位老师对他提起过的魔能师的三大定约:
互不深究。
谨守自我。
念及此处他试探着道:
“比如……魔能师?”
在那一秒里泰尔斯是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狱河之罪疯狂涌动!
下一个瞬间轮椅上的藤蔓突然加快了速度稍显剧烈地伸缩起来!
惊恐之余泰尔斯本能地松开轮椅停下脚步。
全神戒备。
黑先知的身影在轮椅上颤抖着起伏不定。
他发出一阵低沉怪异的喉音像是不满又像是沉思时的本能。
就像一个哮喘病人。
看得泰尔斯直皱眉头。
搞什么?
几分钟后黑脉藤蔓恢复了原型重新温顺下来。
“你还好吗?”
泰尔斯试探着问。
半晌后像是大病一场的莫拉特这才喘了几口气幽幽地道:“死不了。”
暂时是这样。
“继续走吧我们还没到地方。”
泰尔斯这才收起忐忑重新搭上轮椅迈开脚步。
“仔细看看这东西殿下。”
莫拉特病恹恹地道:
“你觉得它是什么美好之物吗?”
“我们在地狱里的好邻居超乎想象千差万别更甚终结之力”秘科的首脑人物语气虚弱:
“就连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每一块都长得不一样。”
泰尔斯盯着寸寸蠕动的藤蔓怀疑更甚。
“而这块……”
“它看似活力超群适应宿主是医生们束手无策时的惊喜礼物。”
莫拉特的语气收紧:
“却在暗地里无限增殖侵蚀宿主是教会祭祀们深恶痛绝的不洁之物。”
就像这个世界迷人又致命。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
“所以它能帮助你暂渡难关却终将杀死你?”
莫拉特笑了。
“更糟孩子”黑先知的话似有感慨:
“比那更糟。”
泰尔斯下意识地向前望去。
但拉斐尔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前方。
“别担心。”
莫拉特注意到泰尔斯目光所向轻哼道:
“他不是我他还很年轻他承受得住。”
黑先知的语气归于沉寂。
还很年轻承受得住。
泰尔斯皱眉:
“就为了拯救他那双被亚伦德公爵废掉的手?”
黑先知默默看着腿上的黑色藤蔓摇摇头:
“它所拯救的可不止他的双手孩子。”
恶魔永在只是恶魔不语。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这句话。
“曾经的米迪尔王储”鬼使神差泰尔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作为‘龙血’计划的构想者他曾经领导秘科至少跟你们共事过对么?”
莫拉特抬起头目光锋利。
“他用过吗?”
泰尔斯看着将黑先知的腿部紧紧缠绕的黑脉藤蔓:
“用这玩意儿来治疗自己残废的双腿?”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不是没人建议过。”
莫拉特难得外发感情用缅怀故人的口吻道:
“但米迪尔殿下他微笑着拒绝了。他说……”
莫拉特凝望着自己枯瘦的双手再看看腿上的藤蔓:
“没有这双腿他也能站起来做一个完整而健全的人。”
泰尔斯眼前一亮。
“不愧是他发人深省。”
他真诚地道。
“当然。”
莫拉特佝偻起胸膛不无感慨:
“大部分人需要填补的残缺都不在身体上。”
看着这样的莫拉特泰尔斯突然有一种错觉:在藤蔓包裹的状态之下虚弱痛苦的对方失去了黑先知曾经的可怕外衣表现得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普通老人。
也许面对这样的莫拉特他能收获更多。
他心思一动拍了拍轮椅上面的藤蔓一阵耸动:
“那你们是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别跟我说你们有片矿直通地狱?”
莫拉特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泰尔斯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
“按照约定鲜血鸣笛的首领现在本该站在这里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莫拉特叹出一口气:
“但可惜他失约了。”
泰尔斯先是一愣随后睁大眼睛:
“你说……谁?”
莫拉特吃吃发笑。
“您知道孩子”他虚弱的身子在轮椅上轻颤:
“我能读心。”
泰尔斯表情一变。
还来这套?
“没错我知道瑞奇我知道灾祸之剑而我还知道你们在一起待了至少几个小时。”轮椅上的老人淡淡道。
瑞奇。
想起那位身份古怪的、灾祸之剑的“克拉苏”泰尔斯收起心中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