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怜惜到喜欢不过一步之遥（2 / 2）

我得意道：“当然。”

“那你可知我父鲧？”小四又问。

我茫然摇头。

“我父姬，字熙，人称鲧。我父为颛顼之子，却对民和善，从不欺压与民。于是渐渐在人族中有了不弱于帝尧的声望。尧对此事甚为担忧，毕竟我们人族，法力不是唯一标准，得民心者便得天下。”小四声音淡淡的，我却总归觉得透出一股冷意。

“帝尧时期，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大地洪水泛滥。法力高强如尧，也无半点办法。帝尧询问众人'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众人皆曰鲧可。尧担忧我父治水成功，更民心所向，以致威胁到他的地位，便以我父为人桀骜不驯不服从管理为由不同意我父治水。可众人一致推选我父，且当时也无人比我父更为合适，尧才同意让我父去治水。”

“然后呢？“我生出些不详的预感，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鼾睡？人族能走到如今，那坐上帝位的人之心计又该何其可怕。

“我父心怀天下万民，甚少与尧计较，仍尽心尽力治水。治水非一日之功，我父一去便九年不归。为了治水，我父窃了天帝重宝——息壤，在息壤的帮助下，治水成功近在眼前。那时盛传尧已决定年老之时禅位于舜。若我父治水成功，舜担忧尧不得已会禅让于尧，于是便禀告于天帝息壤之事。天帝震怒，令祝融取我父性命并收回息壤。”小四声音波澜不惊，甚是平静，只是眼睛无端阵阵寒光。

我心一抽一抽的，看着小四淡漠的脸，心下不免怜惜得紧。我把凳子微不可见向小四挪了挪，像是如此便能给他些安慰。

“我爹离家时，我不过十岁。每日傍晚，我娘便站在门前向着远方遥望。青丝望成了白发，般般如画的面容望出了皱纹，挺直的后背望成了弯弯的腰。”小四望向远方，神色模糊，像是看到了那在门前对着远处遥遥相望的女子。

“传来父亲被杀的消息时，我娘手上的木梳哗地掉在了地上。就在几日前，我爹之前令人带来消息，说不日便可归家。我娘喜极而泣，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然后便开始梳妆打扮，只是时光荏苒，眼角的皱纹藏不住，头上的白发藏不住，总归是不如当年的美貌了。她惶恐地问我：‘文命，娘是不是不好看了？’我抱着她不住的摇头。娘却哭了。”小四的声音渐渐轻下来，眼神飘忽。

脑子里蓦地幻化出一可怜女子形象，我心里五味杂陈。

“自我父陨命的消息传来，我娘便一病不起。她再不说话，也不哭泣，整日如个木头人般。索性那时我已能照顾她，日子虽艰苦，倒也就过下去了。”

我看着小四的侧脸，没有办法想象出那个画面。小四不过十岁，刚失去父亲，没有时间悲伤，因为他还得照顾重病卧床的母亲。

“可娘的身体总归是一日不如一日。那日我喂娘喝粥，她木然的张嘴，木然的吞咽。我突然意识到阿娘其实已经死了。不过因着我，才拖着这幅壳苟延残喘。我抱住娘的头，轻身对她说：娘，我送你去与爹爹团聚好吗？娘仍是不说话。于是我掐住了阿娘的脖子，阿娘逐渐呼吸困难，可脸上并无一丝痛苦神色，反而慢慢的笑了。她的嘴艰难的动着，像是想说着什么。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想说的是，要我好好活着。”

我忽地抱住小四，恳求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想，好像怜惜到喜欢，不过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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