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譬如昨日事事休(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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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轻寒垂着脑袋,正在一边拨动着袖珍的小天秤,一边用手往秤上添药材,听到她的话低低一觑,然后喃喃自语道:“只怕你们走不了了。”
姬妧怔了怔,转身回头,半晌没有说话。
天有不测风云,三人吃过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刚到未时一刻,姬妧躺在榻上就听见外面的窗纸上传来噼噼啪啪的拍打声。
下雨了。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仿若一下子就进入了黑夜的前夕。
姬妧爬起来,凝视着那渐渐被打湿的窗纸,只见倏地白光闪过,一声惊雷炸起,仿若整个世间山崩地裂了。
她身子没来由地颤抖了几下,胸口的位置抑制不住地抽搐,一次胜过一次,瞬间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膨胀,灼痛的感觉从血液流遍全身各个脉络。
一声痛吟脱口而出,姬妧瞬间脸色泛白,双眸紧闭,栽头往榻上倒下去。
“糟糕,她身上的毒开始发作了——”
见状,黑风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冲过来扶起她,手掌心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和额头,对方四肢发冷僵硬,更加让他心头一紧。
杜轻寒走过来,蹲着身子查看她的情况后,然后束手无策的摇了摇头。
黑风瞪着他,深潭般的眼睛里仿若能够滴出血来。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法替她解毒,就像你知道的,我的确是个半路混出来的庸医。”
杜轻寒微微叹气,大抵是对方幽幽的眼神太揪心,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外面电闪雷鸣,如同山崩地裂般声声轰隆,屋子里却仿若凝结冰封住,男人心里反复念叨的只有一句:她不可以死。
“很快就会来了,你”
黑风紧抿嘴唇,将臂弯里的人紧紧搂在胸膛里,这时一只手掌伸到他的面前,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粒白色丸子,黑风愣愣地抬头,迎上杜轻寒那张无可奈何的俊脸。
“这是天山雪莲炼成的丹药,我偶然得到的,据说可以保持人的心脉十二个时辰内不会衰竭,也就是给快死的人续命。”
面对黑风狐疑的眼神,他坦然一笑,“只有一颗,我没试过,至于她要不要服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黑风沉着脸,低头凝视着怀里越来越苍白的脸颊,终于心里一横,拿过那粒白色丸子放进姬妧的嘴里。
“你再坚持一会儿,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他轻轻在她耳边低喃,低微的语气仿佛在求她宽恕一样。
杜轻寒听到他的话,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果然是去通风报信了。”
黑风沉着脸,并不打算和他细细解释,“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这个样子,和官清初真是差太远了。”
杜轻寒无趣地摇头,佯作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就连我都察觉到了,也不知道咱们的姬妧陛下怎么就会没有瞧出端倪呢?”
黑风猛然一震,缓缓抬起脑袋来。
“就算你这么瞪着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杜轻寒语言若笑,既悲哀又同情地审视着对方,“我不知道是你在自欺欺人,还是她在自欺欺人,又或者你们两个都是。”
说完,他沉默地离开了。
一声惊雷仿若在心里炸开,让人犹如五雷轰顶,心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黑风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大概是杜轻寒的药起了作用,他不由朝外面的柜台望去,想起这人的话,心里一片惊悸。
这场雨来势汹汹,去时并不匆匆,淅淅沥沥,一直纠缠到半夜。
夜里十分安静,因为下着雨,路人稀少,药铺周围的店子都早早关门熄灯了。
而今夜药铺里却一直开着门,潮意被夜风吹进来,屋子里一灯如豆,在墙上摇摇晃晃,杜轻寒坐在柜台后撑着脑袋,久久没有收拾的意图。
他看上去就像在等人。
子时刚过,潇潇的雨声里依稀传来一阵马蹄声,朝着药铺的方向越来越近。
“你等的人来了。”
杜轻寒微微睁开眼睛,朝内室里的男人投去一道促狭的目光,男人回看了他一眼,搂着怀里的女人没有动弹,整个下午到晚上,男人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似乎连自己身上的伤都给忘记了。
话音刚落下去,三匹马骤然停驻在药铺门口,马上的人揭下皂黑的披风,一白一黑一青三道人影迅速闪进来。
“陛下在哪儿?”
黑衣人最先开口说话,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完整间屋子。
内室里顿时传出一道沉郁的声音,急切地说:“人在这儿。”
“找到了没?”
黑衣人看到他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子,不由分说就把青衣人给拉过去。
“人带来了,就是他。”
黑风朝青衣的中年男人望过去,只见对方脸上透出一丝不情愿,大概是被逼迫到这里的。
这样的情况,就算让他勉强给治,恐怕也不会尽心尽力。
略微沉吟,黑风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若能救活她,治好她,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中年男人听他这样说,顿时闷哼一声,颇有点恼火道:“老夫什么也不要,只要你们把我的孙女平安无事地还回来。”
黑风眸色顿沉,语气却十分低软,“情急之下才有所冒犯,我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担保,绝对不会伤害您的孙女一根汗毛,并且还会重金相赠。”
中年男人不悦地闷哼了两声,但见对方态度诚恳,而且气度不凡,言语间已经透露出其高贵的身份,况且怀里的人面色发青,的确不太像说谎。
僵滞了一会儿,中年男人瞪着他,“人都快死了,还不过来让老夫瞧瞧?”
闻言,黑风和那个黑衣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回过头去看着柜台边的白衣人影,无比欢快地说了声:“白大人,陛下有救了。”
这边半晌没有动静。
杜轻寒抬起头来,凝视着门口的白衣公子,他自然是认识白凤临的,而且对方也认得他,白凤临的母亲就是杜家太公的女儿,逢年过节白母回来探亲,他们也见过一两次面。
白凤临微微张嘴,口中一个“你”字刚脱口,顿时脸色微变,连忙住嘴了。
杜轻寒微微眯起眼睛,他好像发现了一件出乎人意料的事情。
“这位爷有什么话要说吗?”
黑衣人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这边来,人人都知道白凤临不会说话,没想到他居然十分冷静地这样问。
白凤临摇了摇脑袋,然后转身往内室走去。
走了两步还不时回头朝他这边望了一眼。
黑衣人看到掌柜的脸,神情一滞,顿时愣住了。
“是你——”
他眼里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惊慌,再次把视线转向自己的同伴,一股寒意骤然间从后背的脊梁冷不丁地袭上来。
杜轻寒瞥向黑衣人,微微眯着眼,侧头打量了黑衣男子一会儿,然后说:“阁下认得我吗?”
黑衣男子眼神不善,说话的语气隐隐透出一丝讽刺,“你这张脸恐怕也只有躲在荒山野地才不会被人认出来,不然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杜轻寒不动声色地翘起嘴角,俊俏的脸颊上锋芒敛藏,十分无辜地笑了一下:“没想到我这张脸如此惹麻烦,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弃之也只有那么点点可惜。”
“哼,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杜大公子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说着,黑衣人还有意无意朝白凤临瞥了一眼。
杜轻寒不理会他的挑衅,从柜台后慢慢走出来,缓慢地踱向内室去,从黑衣人身边擦身而过,他淡然一哂:“我救了你们要救的人,你若打算恩将仇报我随时恭候。”
黑衣人的肩膀猛地绷紧。
杜轻寒若无其事地走到神医的旁边,神医正在伸手替姬妧把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神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眉头紧锁,沉默不发一言。
神医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去,然后摇了摇头。
黑风眼里一闪,深幽的眼瞳如同古井里的凉水,冷冰冰盯着对方问道:“她怎么样了?”
“难治。”
神医绷着脸,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既然是难治,那就并非是不能治。”
黑风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玄机,语气霸道而不容拒绝,“神医话都说出口了,何不坦白说清楚,不管是多难办的事情,只要神医替她解掉身上的毒,我答应你一定做到。”
听到他的话,神医闷哼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故意又问了一遍:“什么都肯做?”
黑风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那我让你去死呢?”
神医故意挑衅地瞅着他,“一命换一命,你死,我就救她!”
话一出口,屋子里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黑风的身上。
未及,他忽然一掌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击去,喉间一热,腥甜顿时溢满整个嘴腔,他咬牙,拼命忍住,一丝血线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泄漏下去。
不仅如此,胸前的伤口裂开,又有半点血红从衣服上洇出来。
“你——”
神医没料到他如此冲动,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黑风的鼻子想骂偏偏骂不出来,最后恨恨地说:“糊涂——你这颗心要是震碎了,就算你死也救不活她了!她已经毒气攻心,若不换掉心头血,她就没救了。”
黑风捂住胸口的撕心裂肺,然后伸出手去颤抖地抓住对方的衣襟,喘着气断断续续道:“那你救她..就用我的..心头血..”